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书名:《王子的伪装》(帝国继承者之二)   作者:乔宁   出版日期:2014年5月16日   【内容简介】   分别数年,再见到黎湛,她竟有些恍惚……   他的容貌没有太大改变,一样英俊得让女人叹息   但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气质   都让她想起他的哥哥,黎之浚──   那个曾经是黎家的荣光、如今却成了植物人的男人   过往的岁月里,她和黎湛并不熟悉   只知道在所有人的嘴里,他个性温和而有礼   可这几次和他「交手」下来,她的感想是:   妈的这个混帐是有多想念他哥哥?   把黎之浚在商场上的狠厉冷酷学得十成十也就罢了   干什么把黎之浚的高傲刻薄一并学得维妙维肖?!   奇怪的是,纵然他们俩之前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对她却彷佛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可怕魔力   而且他对她的喜好或个性皆了若指掌   她不禁开始迷惑:自己到底是被黎湛这个男人吸引   或是因为这对兄弟实在太过相像   她便下意识地,把黎湛当成了黎之浚的替代品……                  第一章      「那是什么?」黎之浚侧着脸,斜望躺在弟弟黎湛胸口前的那串绿宝石项链。      黎湛低下头睨了一眼,牵动嘴角笑说:「喔,你说这个。我刚才在印地安人的商店买的。」      「刚才那个瞎眼的印地安老头?」黎之浚攒起双眉。      「看他又老又瞎,挺可怜的,当作是做善事,帮他个忙。」黎湛拿起绿宝石坠子,用手心抹了抹表面,使其光滑发亮。      不过只是徒然,那绿宝石的色泽很浊,因为常年摩擦而发雾,一眼就能看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宝石,不过是一般劣质的矿石之类的玩意儿。      「你老是这么心软。」黎之浚睨着弟弟的眼神盛满责备。      黎湛耸肩微笑,从背包里抽出水瓶,边旋开瓶盖边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黎之浚顺手接过了水瓶,补充水分的同时,分神想着,他这个弟弟太心慈,太过软弱好欺,个性又敦厚温吞,如果不是有家族照应看管,恐怕早被伺机而动的豺狼吞吃入腹。      旋紧瓶盖将水瓶交还给黎湛,黎之浚理所当然的往前走,当起领路人,他抬眼望向前方。      他的视线只眺望,从不回首;只睥睨,不仰望任何人,美丽的双瞳随时被自信占满。      深浅不一的绿色植物,覆盖了眼前的天地。天际是一抹无限延伸的苍蓝,蓝得近白,衬得他们脚下所踩的山峭有多么蓊郁,唯有在高山才可见的树木,枝叶盘错,形成天然屏障,光线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窥探着他们。      这里是佛罗里达州的印地安保护区。这一区是归属於塞米诺尔部落,他们大多已经迁徙到附近城市,在官方协助运作的部落公司工作,只剩下少数依循传统的老弱妇孺居住在此。      时逢哈佛的暑假开始,去年刚从硕士班毕业,进入家族位在加州分公司实习的黎之浚,特地排假飞来佛罗里达,加入弟弟黎湛亲口邀约的自助旅行。      黎湛是念哈佛法学院,当初他弃商从法,还引起父亲强烈的反弹,黎之浚这个做兄长的也为此忧心过,毕竟个性温和得像小鹿的弟弟,要成为口才犀利的法律人,恐怕不是件易事。      但是事实证明,黎湛做得很好。他的成绩优异,连续两年的暑期都能进入加州一流的法律事务所实习。      黎之浚替弟弟的表现感到骄傲。两人只相差三岁,不同於其他堂兄弟为了争夺继承权而感情疏离,他与黎湛是货真价实的兄弟之情,两人相互扶持,经常交换内心的秘密,给对方最真诚的建议。      一道黑影在上空盘旋,他仰起头,视线微眯,逆光远眺,看着那只羽毛黑亮的苍鹰展翅翱翔。      他就站在绿色山峭之上,置身在蓝与白之间,往下是云雾缭绕看不真切的山坑,往上是浩瀚的蓝空,毫无人迹与物景,他成了这方天地的主宰。      「艾德格,你知道吗?」黎湛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似远,似近。      「嗯?」黎之浚专注於眼前的宁静,没留神弟弟喊了他的英文名字。      「我之所以会跟那个印地安老头买下这条项链,是因为他说了个故事。」      「得了吧,别解释了。我太了解你,你就是没法狠下心,逼自己别当滥好人。」黎之浚闭着眼,感受风声在耳边呼啸。      「不,是真的。」黎湛的声音又近了些,黎之浚心不在焉的聆听。「那个老头告诉我,这条绿宝石项链拥有超自然能量,它可以帮助人完成心愿,除非我很确定想要,否则他不建议我买下。」      「帮助人完成心愿?」黎之浚嗤笑。「老弟,别傻了,这世上能帮助人们完成心愿的宝物,就是金钱与权势。」      「我也是这样想。」黎湛的声音已经近在耳后,不若往日的温良,像是某种情绪沉淀下来之后的深沉感慨。      那一点也不像他会有的。黎之浚听着,眉心浮现淡淡川痕,正想睁眼转过身,他的后背骤然多了一股重力,用着绝对而不犹豫的速度将他往前推。      闭着眼的缘故,使他来不及稳住平衡,站得较前的右脚打滑,左脚随后跟上,一同踩了空。      他的反应极快,跌落之前的零点零一秒,他睁开了眼,左手紧紧攀住突出的峭壁。      主宰这方天地的人,换成了高高伫立在他上方的黎湛。一抹陌生的狰狞在他脸上绽放,眼神是冰冷的刀刃,一记记刺在黎之浚心头。      他急喘着,喉结上下吞动,噎住硬块似的吐不出一个音节。直到这一刻,他仍然难以置信,此时主宰他生死的人,竟然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黎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痛心的疾呼在风中响起。      黎湛扯开刺眼的笑容,温和无害的眼神不再,他冷酷的看着狼狈的兄长,以着居高临下的睥睨之姿。      「看不出来吗?我在完成我的心愿。」黎湛蹲下身,两手搭在一高一低的膝头上,姿态与眼神轻佻而且嘲讽。      「你想杀我?」黎之浚的心跳喘乱,眼中映满弟弟充满恨意的脸庞。      「恐怕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哥哥。」黎湛笑了,眼神有种压抑过度的疯狂,嗓音却是轻柔滑顺,像一根羽毛搔过耳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久到我都快以为自己真是一个不如你的笨蛋。」      「我是你的亲兄弟。」黎之浚两眼充满了血丝,嗓子嘶哑。      「那又如何?是你教我的,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同情怜悯是被淘汰的弱者才会有的。」黎湛指着太阳穴,微笑说道︰「艾德格,你教过我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谨记在心。仁慈是替自己掘墓,怜悯是刺向自己的刀刃,全都要不得。」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黎之浚的吼声在空旷的山坑中回荡。      「因为你根本不该存在,我才是父亲真正的继承人。」黎湛的笑容被阳光晒成金黄色,宛若一尊俊美的天使。      他又轻又柔地说道︰「所以,你去死吧。这里很美吧?我知道你喜欢这里,就让这里成为你的墓穴吧。别担心,你离开之后,也许刚开始大家会难过,会哀悼你的英年早逝,但是众人很快就会遗忘。」      微笑的脸压低凑近,黎之浚心惊的发觉,此际扬在弟弟脸上的那抹笑酷似他,眼中的冷酷无情与自己如出一辙。      黎湛一直在暗中仿效他。他的冷酷,他的傲气,他的无情。      「喔,是的。我将会一点一滴接收属於你的一切,你的财富,你的名声,你的地位,你在众人心目中的至高评价,所有的所有,都将归我所有。你知道人们会怎么说?」黎湛用着夸张的口吻,模仿起那些喜好谈论他人闲事的好事者,「可怜的黎湛,因为太想念他亲爱的哥哥,还有为了帮父亲分忧解劳,他跟他死去的哥哥越来越像了。原来他的能力一点也不亚於他哥哥,他甚至比他哥哥更有潜力,他可以做得比他哥哥更好。」      「太可笑了,你做的这一切,居然是因为忌妒我!黎湛,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彻底取代我?」      这是跨越生与死的关键时刻,黎之浚不屈服,他狂傲的冷笑,彻底激怒了黎湛,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怒红着双眼,黎湛伸手,拨开黎之浚攀住峭壁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另一手毫不犹豫地,压向他挣扎的头颅──      「再见了,艾德格,我亲爱的哥哥。你将会长存在我心中,在我心中腐烂死去。」            无论何时何地看他,他永远是完美的。      完美的王子。当他出现在各式社交场合,人们总习惯给予他这项赞誉。      当那抹劲拔的高大身影走过伊顿小镇的桥面,孟颖臻愣了一下,思绪停滞不前,两眼呆怔的随着对街某个男人走动的身影移动。      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三年未见,他看起来比印象中更高,修长的身型就像一座铁塔又直又挺。      他步伐俐落而流畅,心无旁骛的往前走,越过一群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伊顿学生时,他略停顿,睨了一眼那群准备被教导成英国绅士的大男孩。      这里是位於伦敦以西三十多公里的温莎镇,有着世上最顶级的贵族学校,成立於西元一四四○年的伊顿公学。      伦敦政商界名流几乎皆出自於伊顿公学,这里一学期的学费高达一万英镑,入学考试更是严格得近乎苛刻,而且只收男性。光是拥有财力还不足够,必须拥有对等的才智能力,才能获得晋升为「贵族」的入门券。      出自澳门望族的黎家男人,几乎无一例外,十一岁通过资格考,十三岁风光进入伊顿公学就读,几乎已成了他们家男人的既定传统。      男人就快走远,孟颖臻扣紧头上的贝蕾帽,在思绪落定之前,两条腿已经先行跨动走向对街。      「黎之浚。」她追赶得气喘吁吁,痛恨起自己这双腿怎会这么短,再怎么努力跨大脚步还是落后。      「黎之浚!」前方挺直迈动的人影置若罔闻,兀自走他的。      孟颖臻恼了,她小碎步改快走为跑,对着那个穿着正式黑西装的高大背影放声高喊︰「艾德格!」      蓄着微鬈半长发的头颅一僵,男人全身震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定住脚步,迟疑半晌才转过身瞪她。      孟颖臻被这一瞪绊住了脚,差点就跌跤,她按着膝盖喘气,看着距离两三公尺远的男人,嘴角尴尬的牵起。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容颜酷似的俊脸,思绪跌进很深的坑洞里,连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男人开始往回走,一晃眼已经站定在她面前。「孟颖臻?」      听清男人醇厚温软的嗓音,孟颖臻的眼神如梦方醒,从迷惘中挣脱,恢复清澈。      真的不是他。      黎之浚的嗓音要再沉一点,带一点点的沙哑,她猜想是抽菸的关系。但那已经不重要,三年前那场意外之后,黎之浚这个名字已经从各个社交圈消失,她很难再听见什么完美王子之类的狗屁赞词。      「黎湛,你越来越像你哥了。」孟颖臻不慌不乱,等胸中凌乱的气喘顺后,拉拉帽沿站挺了自己。      眼前这个男人,身长近一米九,宽肩窄臀,身上流着古老的葡萄牙贵族血液,同时又混了英伦与中国的血统,这些全在他深邃如刀凿的五官,眉宇间浓厚的异国轮廓上显现出来。      黎氏家族来自澳门,数代之前的祖先是来自葡萄牙皇室的公主,她带着世人永难窥知的惊人财富,嫁给了澳门华裔望族的黎家,随着时光过去开枝散叶,如今的黎家子孙遍布全球,拥有足以撼动世界经济体的能耐。      黎湛看着她,傲慢的眼神令她感到不耐又熟悉。      印象中的黎湛不该是这样。      比起他那个自视甚高,高傲又无礼的哥哥,黎湛简直就是个窝心的天使,一个温和的好人。      看来那个传闻并非虚传,三年前那场意外后,为了分担家人的痛,黎湛开始踏上他兄长的路,学习如何当好黎家至高无上的继承人。      「孟颖臻。」两片优美的唇,吐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黎湛看着她,嘴角是往上扬的,太过专注的眼神让人忐忑,彷佛整个人在他面前是透明的,连心中的秘密都被渗透。      他当然认得她。      孟颖臻,一个没有豪门血统,称不上高贵的千金小姐。她与她那个靠着不断再嫁,藉以攀升身价的母亲一样,都是纯正的台湾人。      唯一不同的,孟颖臻母亲是风韵犹存的美艳寡妇,她却是个性抢眼过外貌的清秀佳人。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的很令我意外。」孟颖臻露齿微笑,使他能够清楚看见小臼齿旁边的那颗虎牙。      「看来我今天要倒大楣了。」黎湛的口吻比眼神更傲慢,但是嘴上的弧度是愉悦的。      「怎么说?」孟颖臻皱起那双细眉。      「你大概跟你母亲一样,有着容易克死男人的磁场,跟你在一起要很小心才行。」      虽然是戏谑语气,但是这话里揶揄的含意可深着,孟颖臻气得涨红了脸颊。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她跟他虽然互不熟悉,先前在某些场合也打过几次交道,那时他态度还温和有礼,跟现在完全不同。      他什么不学,偏学到黎之浚高傲又刻薄的说话方式。      「不说话?难道是我说中了什么?你母亲又克死那个倒楣男人,准备嫁给另一头肥羊了?」黎湛打趣地说了一句法语,腔调优雅纯正。      不谙法语的孟颖臻不懂其义,但大概也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没想到你跟黎之浚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上流混蛋。」孟颖臻撇嘴,用力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黎湛看着她气得不轻、转身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嘴角那抹笑痕始终高挂。他提足跟上。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黎之浚?」      孟颖臻握着五颜六色的甜筒走出粉刷成希腊蓝的冰淇淋店,伸舌舔了一口野莓冰淇淋球,走没两步便听见身旁传来一道慵懒的嗓音。      「你为什么跟着我?」孟颖臻侧眸看着他,目光触及他那双自负的眼,心神微微乱了。      他靠在门边墙上,双手交叠於胸前,过长的浏海落在眼前,目光却比伦敦五月天的阳光更刺眼。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他挑了一下眉,心情看来挺轻快。      「你跟你哥真的很像,难道没人告诉你?」孟颖臻没好气地吃着冰淇淋,对他模糊的好印象早已消失。      「但是很少人会像你这样,直接将我当成他。」黎湛眼中有抹她不解的深意。      「是吗?大概是我眼力太差。」再仔细端详他,存在她印象中的黎湛模样更模糊了。她从不晓得,他竟然也有着与黎之浚一样的男性魅力。      「黎之浚讨厌你,你知道吧?」      「我跟他互看彼此不顺眼。」孟颖臻对他翻了个白眼,兀自往前走。      黎湛几个大步追上她,与她并肩齐行。      「你哥瞧不起我,现在连你这个做弟弟的也有样学样,我一点也不意外。」      「可以帮助我回忆一下,为什么黎之浚瞧不起你?」      饶了她吧!这家伙究竟有多么想念他老哥?不仅外貌越来越像,就连那副骄傲下命令的神情跟口吻都像透了黎之浚。      就不能有一点个人风格吗?黎家优秀的男人何其多,又不是只有黎之浚那高傲刻薄的家伙能当楷模。      「因为我没有高贵的名门血统,如果我母亲没嫁给我继父,我永远也不可能接触上流社会,更不可能来伦敦参加我弟弟的入学说明会。」      「你弟弟也念伊顿公学?」黎湛的口吻可嘲谑了。      「很不幸的,没错。」孟颖臻一度怀疑自己是在跟黎之浚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说话。      黎之浚,那个身上流着贵族血统,优秀得像外星人的完美王子,他瞧不起她跟她母亲,每次见到她总要冷嘲热讽一番。      那家伙的优越感高得令人作呕,每次见到他仰高下巴的傲慢嘴脸,她真想给他狠狠一拳──反正他总是喜欢用「野蛮女」来称呼她,她也不必介意在他面前破坏形象。      黎湛一路走来始终观察着孟颖臻,看她时而蹙眉,时而皱起秀挺鼻头,像是脑中翻起什么不好回忆。      他大概猜想到她想起谁,又想起什么。      眼中闪烁着一抹别具深意的亮光,黎湛的表情变得复杂。      「你想念黎之浚?」黎湛突如其来的问,目光跟天边远处盘旋的云层一样阴沉。      孟颖臻两条腿重重一顿,彷佛被链上了巨石,她两眼惊恐的回瞪他。「你在开玩笑吗?我痛恨那个家伙!」急於否认的态度反显心虚。      「或者你不晓得他发生意外?」黎湛问。      没想过他会如此平静的谈及那桩意外,孟颖臻心头抽跳一下,缩回舔着冰淇淋的粉色小舌。      「我想没人不晓得三年前那场意外。」她有些不安的觑着黎湛,讶异於他面无表情的冷静。      是已经走出悲伤,抑或已经遗忘?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那毫无情绪的眼神都令她感到诧异。      众人皆知黎之浚与黎湛这对兄弟档感情深厚,他们的父亲与另外两位伯父一同继承了黎家位在英美地区的建筑房产事业,他们连同另外三个堂兄弟都在继承人之列。      几个继承者之中最有可能出线的,自然首推黎之浚,他尽得黎家男性的真传,聪明、世故、圆滑──或者该说狡猾?才智更是无庸置疑,就连两个伯父都对他这个侄子极为赞誉。      一切看似完美,前程似锦,但终究不过是场空。      三年前一场自助旅行,在佛罗里达州的某个印地安保护区,黎之浚不慎从峭壁失足摔落。历经两个礼拜不眠不休的搜寻,黎家派出的人与搜索队,终於在山坑最底部寻获他。      黎之浚奇蹟似的还活着,然而好运也仅止於此。当搜救人员寻获时,他已陷入昏迷。经过抢救与医治,即使是世上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也无法让他的双腿恢复如昔,更无法使他恢复意识。      获救两周后,医师宣判黎之浚终生瘫痪。因为脑压过高,始终降不下,他成了下半辈子都必须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事发至此已经三年,「黎之浚」这个名字在社交圈几乎绝迹,不再有人提及。      人类是冷漠善忘的,势利而冷酷的上流社会永远不乏新话题,人在,注目度在;人走茶凉,无人过问。      说不出心头那阵堵塞感是什么导致,孟颖臻揉了揉胸口,融化的冰淇淋滴上了手指,触感冰凉得灼痛。      「我很遗憾发生那件事。」她望进黎湛的双瞳说道。      「遗憾?」黎湛又挑了一下眉,对她的回答颇是质疑。「据我所知,你应该很讨厌黎之浚,他发生这种事,你应该是高兴多过於遗憾。」      孟颖臻懂了。黎湛在质疑她幸灾乐祸。那平静不过是一层假象,恐怕他心里应该想着怎么替黎之浚教训她。      她的表情变得不悦,目光愤怒而带着尖锐的刺,她几乎是瞪着他的。      「你听着,虽然我不喜欢黎之浚,但是我也不会希望那家伙出事,我希望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然后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在我面前出糗,那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糗。」      虽然过去与黎湛交情不深,但现在她知道了,弟弟跟哥哥一样讨人厌。      这些姓黎的男人真以为自己是贵族,还是什么王子啊?不过是金字塔顶端产出来令人厌恶的高傲人种罢了。      「尊贵的黎家王子,请恕我失陪。」一个黎之浚就够了,现在又出现第二个,她可没有半点深入交谈的意愿。      黎湛意味不明的看着孟颖臻再次转身离开,这一回他的目光多了份审慎,端详起她的背影。            有多久没看见她?片刻之间他竟有些记不得。      黎湛站在伊顿公学对街,双手随性地插在西装裤口袋,视线越过成群结党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学生,落在略弯着腰与男孩交谈的孟颖臻脸上。      在成群的白种人之中,那两个姊弟的黑发格外显眼。她不算高,目测约莫一米六,压在帽下的黑发十分柔顺,与主人的个性一点也不搭。      在他印象中的孟颖臻,总是跟每个社交场合格格不入。她是她母亲第一段贫穷婚姻的产物,在她十二岁那年,她的母亲嫁给经常往来两岸三地的新加坡富豪,母女俩一举跃升为上流人士。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某个社交场合,十六岁的她穿着一袭别扭的长礼服,手中端着堆成小山状的蛋糕盘,然后被黎之浚用技巧性的社交措辞嘲笑一番。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转为生病般的惨绿。她毫不迟疑的将蛋糕往黎之浚胸口砸去,奶油毁了他优雅的形象还有那套量身订制的名牌西服。      听见醇厚的笑声,黎湛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边回想一边笑了出来。      他的存在感太明显,很难不被察觉,在一群伊顿学生不客气的估量注视中,孟颖臻也转过头发现到他。      她蹙眉,露出充满怀疑与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发现她面露不悦的时候,比起微笑的神情更令他感兴趣。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催促弟弟回返学校后,孟颖臻越过街道,不悦地站定在黎湛面前。      她怀疑自己的时差尚未调整过来,刚才猛一抬眼,她以为自己又看见那个高傲的家伙──黎之浚。      「我跟着你?」黎湛的眉微微抬起,傻子也嗅得出嘲讽意味。      噢,对了,她居然忘了,黎湛跟他哥一样,全都出自伊顿公学,黎家更是这所贵族学校的私人赞助者之一,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抱歉,当我没跟你说过话。」孟颖臻撇了下嘴角,无心地炫耀着那颗显眼的虎牙。      「你刚才又把我当成黎之浚?」      「我……没有。」可恶,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孟颖臻看着黎湛,发现他表情无喜无怒,感觉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看来黎之浚对你的影响力很大,才会让你这么挂念他。」      「才不是这样。」她往回走,准备回到镇上搭车,耸得过高的纤肩透露着怒气。      「你是第一个在他出事后,不断在我面前谈起黎之浚的人。」      「是吗?看来你们黎家人也不是多么有情有义。」她很清楚这些自认高尚的上流人士,他们骨子里有多无情,亲情爱情友情到了利益之前,全成了不值一谈的垃圾。「看来我这个出身卑贱,误闯你们所谓高贵世界的野蛮女,还比你们有情分多了。虽然我看那家伙很不顺眼,但至少我懂得怀念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纯粹的怀念?」她步伐踩得再大,他仍能维持气定神闲的步调跟上,期间,她几度恼怒的瞪了他那双长腿好几下。      「我怎么记得有人告诉过我,你很喜欢引起黎之浚的注意,每次在他面前总有新把戏。」      孟颖臻停下来瞪他。「你在鬼扯什么!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黎之浚那家伙?」她想一定是他!那个傲慢又自恋的白痴王子!      黎湛微笑不答。啊,他想得果然没错,比起微笑,她发火瞪人的样子更令人感到愉悦。      「一定是他。除了那家伙,不可能有人会跟你提起我。」孟颖臻自动推敲出答案,瞪人的狠劲可没因此减缓。      「你喜欢他吧?因为思念过度,才会一再将我看成他。」      「你们这对兄弟真是自大得令我无言。」她白了他一眼。      黎湛笑笑,一抹深意藏在轻佻眼神里。「他已经不在了,考虑一下别人吧,例如我。」      「神经病!」孟颖臻不客气的骂道。「是你逼我骂出来的。我不喜欢黎之浚,对你也没任何感觉,我甚至跟你一点也不熟,你想模仿黎之浚是你的事,听说你跟他的未婚妻也走得很近?我想你若不是有过度崇拜你哥的症状,就是迫不及待想取代他。」      黎湛唇上那抹笑像水痕变淡,他没想过她这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反而看得比其他人更透澈。她是怎么办到的?      「黎湛,我对你没兴趣。再见。」孟颖臻不耐的总结,然后大踏步走开。      「可是我有。」      低醇的声嗓从身后传来,孟颖臻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回首望去,黎湛唇上一撇她熟悉的笑,那种傲睨众生的自负,以及像是与生俱来的自信,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以前就是这模样吗?      「别管黎之浚先前对你做过什么,你跟我,我们来交个朋友吧。」黎湛说。      「跟你?」孟颖臻觉得可笑的哼了一声。他的表情更像是「我找到一个有趣的乐子」的讨人厌。      「黎之浚瞧不起我,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朋友?你别跟黎之浚一样,老是拿我寻开心,若是你能不故意冲着我来,我就很感谢了。」孟颖臻瞪了他几眼,眼中盈满质疑,大概是认定他的提议非真心。      黎湛笑了笑,他现在才晓得她有着极重的防卫心。      看来黎之浚伤她不少。      「再见了,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再谈话的机会。」孟颖臻往后退了两步,客套而疏离的转身。      黎湛管不住上扬的嘴角,她大概不晓得她的举动有多刻意幼稚,她的真性情在上流社会肯定吃不开,那里没人喜欢直来直往这一套。      他发现,从前是他小看了这个野蛮女。她是第一个在三年前那场意外之后,提起黎之浚却不让他反感,反而令他主动不断提起黎之浚的人。      这也是三年前那场意外平息之后,他头一次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微笑。      黎湛没再追上前,他愉悦地微笑,眼中没有傲慢的偏见,而是别具深意的目送孟颖臻离去。      「黎之浚瞧不起我,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朋友?你别跟黎之浚一样,老是拿我寻开心,若是你能不故意冲着我来,我就很感谢了。」孟颖臻瞪了他几眼,眼中盈满鹿疑,大概是认定他的提议非真心。      黎湛笑了笑,他现在才晓得她有着极重的防卫心。      看来黎之浚伤她不少。      「再见了,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有再谈话的机会。」孟颖臻往后退了两步,客套而疏离的转身。      黎湛管不住上扬的嘴角,她大概不晓得她的举动有多刻意幼稚,她的寘性情在上流社会肯定吃不开,那里没人喜欢直来直往这一套。      他发现,从前是他小看了这个野蛮女。她是第一个在三年前那场意外之后,提起黎之浚却不让他反感,反而令他主动不断提起黎之浚的人。      这也是三年前那场意外平息之后,他头一次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微笑。      黎湛没再追上前,他倫悦地微笑,眼中没有傲慢的偏见,而是别具深意的目送孟颖臻离去。            她没想过会再遇见他,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孟颖臻端高手中那杯粉红色鸡尾酒,站在酒会会场的某一角落,看着靠在雕花拱窗前的那对男女。      这场亚裔商业联盟的酒会,在曼哈顿最顶级的酒店举办,受邀出席的人多是穿梭在英美地区的亚裔企业家。      如果不是她两个继姊不愿参加这种无聊得令人窒息的酒会,此刻她也不用被迫站在这里,看着黎湛跟蜜亚打情骂俏。      蜜亚、布莱克,来自英国望族的名门千金,家族在英美金融界有着可观的影响力。      这些都不是重点。      那个应该为了黎之浚发生意外而郁郁寡欢的棕发美女,此时竟然跟未婚夫的弟弟打得火热。      这情景令她作呕,即便想刻意忽视都有困难。      孟颖臻的视线透过杯缘,看见蜜亚挽住黎湛的手普,脸上那抹甜笑可媲美酒会供应的水果派,糖分明显过多,甜得让人反胃想吐。      黎湛的脑袋在想什么?那是他兄长的未婚妻!即使黎之浚已经是植物人,但是他还有呼吸,他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一角落,也许他的灵魂正在这里冷眼旁观。      她不想管别人的闲事,真的不想。      心中忿忿地想着,孟颖臻藏在珊瑚色礼服下的双脚己经走向那对外型相互辉映的出色男女。      「黎湛,我有话跟你说。」      这道无礼插进来的声音,中止了蜜亚与黎湛的调笑。      蜜亚偏过妆容精致的脸,斜眼睐着眼前这个身材矮瘦,皮肤白晳,面貌尚称清丽的华裔女人。      黎湛把玩手中的酒杯,微鬈的棕发往后梳拢,配上剪裁时尚的灰色格纹西装,看起来就像是某人的再造版,相信酒会上一堆女人又开始搬出那些王子论,对他品头论足起来。      「你也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你?」他眨了眨长得让女人忌妒的睫毛,俊脸故作惊讶,仿佛真是此时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狡猾的坏家伙。方才他的视线数度与她对上,若不是他刻意用灼烈的眼神引起她注意,或许十分钟前她己经从这里脱身。      「我有话跟你说。」知道蜜亚听不懂,孟颖臻故意用中文说。      「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希望再也没有和我交谈的机会。」黎湛微微一笑,牵动着烙印着异国血统的深邃轮廓,也使他更像黎之浚。      「几分钟就好。」她偷偷瞪了那张笑脸一眼。      这个喜欢记仇的小人,己经是半年前的事,他还记得这么清楚,真不愧是背惯了法律条文的哈佛高材生。      「艾蒙。」蜜亚终于隐忍不住,发出了软软的抗议。      恶心,真恶心!她怎么可以对未婚夫的弟弟放电?她没有节操可言吗?孟颖臻阻止自己露出嫌恶的眼神,她目不斜视的望着黎湛,他正对着她微笑,眼底闪灿一抹唯有他自知的狡黠。      啊,原来野蛮女骨子里是传统的道德人士,见不惯这种事。      黎湛敛起视线,用优雅迷人的声调说了几句法语,孟颖臻猜想应该是安抚一类的话,因为蜜亚脸上的不满消失了,随后挂着甜笑翩然离去。不过应该也不会走太远,她走向化妆室的方向,大概是补妆去了。      爱现的家伙,这己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秀法语,他肯定知道她听不懂,才会故意卖弄。      「让我们来谈谈你要对我说的话。」黎湛扬起下巴,睫毛呈现一种诱人的弯度,视线透过深邃的眼缝流泄而下,像琥珀色日光照拂过她的脸。      努力忽略他令人评然心动的俊美,孟颖臻吸饱一口气,然后开始吐出:「你不应该跟黎之浚的未婚妻走得太近,你应该不会真的想跟你哥共用一个女人吧?这太不卫生,也太不道德了。」      「你母亲一连嫁了三个老公,这就卫生道德了?」黎湛反唇相讥。      「还有,什么时候黎之浚的事情归你管?你是他的秘书或情人吗?!」      一抹尴尬的红晕浮上了孟颖臻白瓷般的双颊。对,她什么也不是,她凭什么要管闲事?她一定是疯了!      「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你一点良心的建议。如果你敬爱你的哥哥,你也不会想这么做。」言尽于此,她不想再银黎家男人周旋下去。      「慢着。」黎湛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孟颖臻,温热的大掌扣住细嫩的肌肤,一股颤栗流过她全身,她却无法解释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力持镇定的转过头,黑如巧克力的美眸,无惧的望进他充满莞尔的眼。      「我很好奇,你所谓的良心建议,那份良心宄竟是怎么来的?你没道理理会一个老是以羞辱你取乐的男人,也管不着他死后留下混账事。」      「黎湛,我不知道你想试探我什么,但是请你放尊重一点,黎之浚还活得好好的。」      照理说,十分敬爱兄长的黎湛,不该用如此无所谓的傲慢口吻谈及黎之浚的生死,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黎湛又想故意拿话激怒她。只是她始终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要这么做?      「你确定他还活得好好的?」黎湛忽然往前倾,或许是光影的错觉,一抹阴沉暗影在那张俊美的脸庞闪动,他沉幽的嗓音有种魔魅的窒息感。      「你亲眼看过吗?」      孟颖臻一窒,胸口莫名打颤,被他大拇指扣紧的手腕僵住,抽不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对你的良心很感兴趣。」他的微笑堪称完美,凝聚光线的眼眸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放手。黎湛,放手。」她开始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不知何种原因,他值了一下,陡然松开了手,突兀得让她无所适从。      她应该趁这个机会离得远远的,但是卡在胸口的那股闷气,却接管了她的嘴巴。      「我知道你很想超越黎之浚,但是你不该碰他的女人,就算是那个女人自动贴上来也一样。难道你没想过,蜜亚会跟你走得近,也许是想将你当成黎之浚的替代品?」      「那你呢?你也是吗?」黎湛的脸色平静得让人惊诧。      孟颖臻一噎,胸中的心虚在膨胀,脸颊的酡红深得像被热火烤过。      「当然不!就算你一心想模仿你最崇拜的兄长,我还是分得清楚你是黎湛。」      「是吗?」他挑了一下眉,脑中回想起半年前在温莎镇被错认的事。      她也一样,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件事,心虚的恼火着。在他那双深邃褐眸的注视下,她发觉自己的内在正在发颤。      「孟颖臻,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回事。」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黎湛笑着说道。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那都不关我的事。再见了,黎湛。」孟颖臻动作稍嫌僵硬地转过身,挥动柔美的鱼尾裙摆,极不淑女的踩大步离去。      黎湛欣赏着她被礼服束出的婀娜曲线,端高酒杯一敬,优美的薄唇噙上一抹谜般的笑。      第二章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间书房蔓延。      玻璃窗外的世界是一片萧索,深冬的纽约被一团冷空气包围,临窗往下眺望,街上店家与行道树已经挂满各式圣诞节的装饰品。      前两天洛克斐勒中心的圣诞树已经点上灯,整栋摩登的现代建筑被温暖的光晕烘托,与耀眼的夜景相互辉映。      「艾蒙?」这道唤声显得十分不耐,黎湛不得不将视线从窗外移回室内,移动他修长的双腿,回到沙发上。      黎湛的父亲黎士哲就坐在檀木复古雕花长桌的后方,瘦削的脸颊与浓密的黑发,高大偏瘦的体型使他看起来不像已经五十六岁,目测顶多四十出头。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小儿子,两人有着肖似的神韵,一样深邃的褐阵。      「我不懂,既然你希望我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手艾德格的职务,又为什么要将我外派到台湾?」黎湛迎上父亲审视的目光,冷沉的语气充分表达出不满。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跟艾德格一样好,但是我之外的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你是法律人,在律师事务所实习,而不是公司,你之前参与的公司案子,多是与法律纠纷有关,而不是决策中心。」      「我对商业这块并不陌生,我已经拿到哈佛的企管硕士,这段时间参与过公司各种大小会议。」黎湛说。      「学历只是一个基础条件,但不是能让人信服你的筹码。艾蒙,你大伯的那三个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对你接手艾德格职务一事很不满。」      「就因为他们,我必须从头开始?」想起三个堂兄弟的嘴脸,黎湛不怒反笑。      「只要你在亚洲先站稳脚步,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为什么艾德格不必被外放到亚洲?」      黎士哲目光沉了下来,眼里旋绕着黎湛无法解读的某种情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二伯一向支持艾德格。」      「父亲又何尝不是?」这话听起来像反讽,但是衬上黎湛太过平静的脸色,反倒像是试探性的询问。      或许是错觉,黎士哲的表情微傾。「那都过去了。艾德格已经是过去式,往后你才是我的继承人。」      「那大伯跟二伯他们呢?他们会容许你将艾德格的股权移转到我手中?」      「我会说服你二伯支持你。」黎士哲将雪茄含进嘴里,须突雾气模糊了五官。      「所以这趟亚洲之行,我是去定了?」      「艾蒙,我只剩下你了。」      这声叹息沉重得像巨石压在肩上,黎湛一震,他看见父亲的脸一瞬间变得苍老,仿佛历经万千险难,眼中的沧桑能够看穿世间浮华。      「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有你能够倚靠。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当是为了我,你不只要做得跟艾德格一样好,必须比他更好、更出色。」      黎湛保持缄默好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会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黎士哲往椅背靠去,嘴上的雪茄燃着一圈红,如释重负后的脸部肌肉明显放松,又恢复往昔的英气。      「回家休息吧,明天又是一场全新的战争。」      黎湛垂下眸,起身拢上西装外套。他拔长的身躯同样遗传自黎家的好基因,走动时就像一只优雅的猫科动物,内敛而且蓄满惊人力昼厂      他在退出门口时撞见一张与父亲相同的脸庞,他下意识停住脚步,看着那个男人,后者也扬目回视。      男人是他的二伯黎士凯,与他父亲是双胞胎,两人无论是外貌身高,或者是气质都近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二伯身上有一股孤高的气息,那使他显得神秘冷漠,也显得自视其高。      后来也证明了,这个二伯的性子确实孤高反叛,他不顾家族反对,一辈子保持单身,从不接受任何相亲与饭局邀约。他有过许许多多的女人,但终究没有一个女人留得住他。      「二伯。」黎湛退至门旁,让出宽敞的通道。      就如同往常那般,性情乖戾冷僻的黎士凯对黎湛视而不见。这么多个侄子中,唯独黎之浚得到他的认同,能让他以正眼相待。      黎士凯对黎湛的敬唤置若罔闻,兀自走进黎士哲的会客室。      黎湛若有所思地望着閱上的那扇核木门,直到里头传来争执声才提步离开。            距离圣诞节只剩不到十天,街上四处可见张灯结彩的应景布置,日落时分便像一条灯龙,仿若传染一般的亮起。      天色还未全部暗下,即使天气冷得让人如同置身冰库,中央公园里散步放松的人潮依然多得很。      黎湛原本在湖畔漫无目的地散步,想起公园某一侧有着他从前经过必定光顾的热狗摊,长腿顺着印象一路走,然后毫无预期的看见她。      孟颖臻坐在公园长凳上,两只手肘顶着膝盖,微拱着包裏在杏色荷叶衬衫中的纤细背部,直顺的黑发如泼墨般散于其上,有些垂落在低垂的脸蛋旁,稍稍遮去她失意的表情。      她的睫毛半垂,上头沾满了湿润的水珠,显然不久前刚哭过。他注意到她的双手握得死紧,像是想将身上某种情绪揉掉,上排整齐白皙的牙齿咬进樱花色泽的唇瓣。      那是受了委屈,却又必须忍住的倔强表情。他见过无数次,印象深刻。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      内心有一部分正在塌陷。他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冷的钢铁,是荒漠,不会再为什么事动摇。      但是看见那个野蛮女,垂头丧气的红着眼眶坐在那儿,他才发现并不是这回事。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目光被她两排睫毛上的水珠播住,脑中各种思绪都有,唯独没有视而不见的离开念头。      孟颖臻真是恨死自己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正陷进很深很深的低潮中,即使现在有一群人围着她唱圣诞歌,恐怕她敏锐的听觉也派不上用场。      她的耳边仍然回荡着两小时前与继父的那场交谈。      「洁丝,虽然我跟你母亲已经结婚十几年,但是我跟你之间还是很难像寻常父女一样亲密。」      约翰是她母亲的第三任老公,目前为止维持最长的一任。他是纺织大亨,期下的纺织企业在欧美各地皆享有盛名,而且与时尚产业有着紧密相连的合作关系。      他与第一任妻子分居多年,在遇见她母亲之后便火速协议离婚,并在迎娶她母亲的第一年,就生下与她相差十四岁的弟弟。      约翰的第一段婚姻留下了两个女儿,乔安娜与瑞妮,她们年纪与她相仿,全是面貌姣好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而且职业是令人称羡的模特儿。      大学毕业后她便开始在继父的公司工作,担任内部管理的相关业务。显然约翰对她这个继女相当提防,从不打算让她进入关系到公司各项决策的核心。      他的不满也经常表现在对她的挑剔上,他总是找藉口否定她,故意漠视她的表现。      稍早之前,约翰拨了内线电话,要她到他的办公室谈话,谈话间她才发现,他有意把乔安娜与瑞妮找回来帮忙,毕竟她们也不算是什么顶尖超模,模特儿工作多半是玩票性质,迟或早要回公司坐享其成。      她不明白约翰为什么要特别找她去谈那些,她根本不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安排两位继姊的未来,他一直在兜话题,从她的工作状况谈到她的人生规划。      在这之前,她根本不晓得继父这么关切她。      一抹嘲讽掠过孟颖臻的美眸,她咬了咬唇,终于找回力气撑起自己。      她扬起湿润的睫毛,视线随之抬高,然后愣住。      一束五颜六色的气球在眼前飘动,红的,粉的,蓝的,白的,橙的,尾端全都系着一条长线,被紧握在一只大手之内。      气球挡住了那人的长相,她看不真切,只能看出他踩着一双皮质顶级的手工男用皮鞋,沿而上是一双包裏在铁灰色西装裤里的长腿。      看他的穿着,应当不是在公园兜售气球的小贩。他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她竟然毫无所觉,就连他在这里站了多久都不知。      孟颖臻眨眨眼睫,吸口气逼退鼻腔中那股酸涩,然后徐徐吐气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手牵动线头,整束气球跟着轻轻晃动,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变得轻盈,微风拍打在气球上,引导它们相互撞击,发出啵啵声。      那画面很可爱、很温馨,孟颖臻发觉自己恶劣到了极点的心情有些好转,至少不像先前那样沮丧。      「这些气球是要送我的?」孟颖臻左右晃着脑袋,试着看清楚藏在球体后方的脸。      一大束气球又晃动了,看起来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所以这个人是想向她推销气球?是她落伍了吗?居然不晓得,这年代流行打扮成商业菁英来兜售气球。      「我认识你?」孟颖臻疑惑的问。      「你可以对着气球许一个愿。」嗓音传自气球后方,而且是一口浓厚的英国腔。      孟颖臻僵了一下,胸口被骤然加快的心跳撞得发疼,有片刻呆住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不能确定,站在气球之后的男人,与她此刻脑中所想是不是同一人。      「如果不想许愿,你可以将怨气发泄出来,然后放它们走,你会发现那些愤怒与不快也会跟着减轻。」      七彩气球在傍晚的微风中飘动,像融化的灯光在摇曳。她诧异地睁圆美眸,透过气球与气球间的隙缝,看见一张深邃俊美的脸。      很淡很淡地,一股唯有她内心最清楚的失落感,伴随诧异感一起充盈于胸口。      黎湛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她那一瞬间看见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黎湛,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眨了眨眼,终于排除心中复杂的情绪,恢复该有的冷静。      「你没看见吗?兜售气球。」黎湛摇动手中那束气球,挑了一下眉。      「这一点也不好笑。」她瞪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尴尬的红晕浮上两颊。      「确实不好笑。不过我居然会为了一个野蛮女扮小丑,这应该是很值得笑的事吧?」      为了她?孟颖臻怔了一下,可看他表情又笑又轻佻,根本无从判断这话的真假。      「拿着。」黎湛将手中的气球塞进她手里。      她傻傻地握紧末端绑上铜片的气球线头,扬眸望去,可爱的气球在头顶上方飘扬,整个人似乎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这是在安慰她?有可能吗?经过几次不偷快的交手,她知道他跟黎之浚相比并没好到哪儿去,傲慢刻薄的程度更是同等级。      「许愿吧,或者发泄怒气,怎样都好,交给你了。」黎湛垂下眸睨她两眼,口吻满不在乎的。      孟颖臻呆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原以为他想戏弄或奚落她,结果不是,他是真的想安慰她。            「等等!等一下——」      黎湛没停下脚步,保持相同步调持续往前走,对身后短促的追赶声置若罔闻。      一路上就他们两人听得懂中文,他怎么可能没听见她的叫喊?他一定是故意的!      孟颖臻抓紧手中那束气球,奋力踩动脚下那双红底高跟鞋。可恶,她其至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追着黎湛跑?      抬眼望着顶上那串气球,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它们一起飘浮。她有这么好收买吗?不过是一串气球。      「你就是不肯死心?」黎湛忽然收步,她差点就撞上那堵宽拔厚实的铁背。      她一副狼狈样地喘着气,他满脸漠然地垂睨,仿佛她才是那个兜售气球的小贩。      「你又想跟我谈什么?!」他牵动嘴角,眼神饱含调侃意味地停驻在她脸上。      「你……为什么?」如果不是他刚才的举动,她一定会将气球砸到他身上,虽然那一点也不痛。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安慰我?」      「你确定我是在安慰你?」      孟颖臻瞄他一眼,他脸上只有淡淡的嘲讽,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      好吧,也许是她弄错了,但……      「我可以加入你吗?」深吸一口气,她拉着一串气球与他并肩散步。      「这里是中央公园,不是我家。」他似笑非笑的斜睐她一眼。      夕阳已经落下,天空已经换上蓝黑色布幕,公园里的路灯逐一亮起,他们没有交谈的走了一小段路。      「你知道贾许·强纳森吗?!」孟颖臻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黎湛,他的侧脸在黑暗中依然深邃醒目。      「那个连锁成衣品牌的总栽?」黎湛望向前方,口吻意兴阑珊地反问。      「嗯。」孟颖臻点头,低下头望着脚上高跟鞋的花纹,沉默几秒又说:      「今天我继父问我有没有意愿跟贾许的儿子约会。」      继父的盘算她当然清楚,他希望她最好快点离开那个家庭,离开他的公司,但是又不愿她平白离去,他希望能利用她取得某些利益,将她的价值最大化。      她的能力极好,无论是公司内部或旗下工厂,她赢得许多人心,许多纠纷与矛盾都得靠她居中协调,得到完善的处理。      约翰感到不妙,她这个继女在员工心中的分量越重,代表她的威胁性越大,他大概认为她想侵呑他的公司。      「你有意愿吗?」黎湛问。      孟颖臻深呼吸抬起头,看着草地上几只小狗在追逐,目光浮现一丝茫然。      「我的意愿根本不重要。我继父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希望我离开。」      「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      她一直是孤单的。因为母亲不断再嫁,童年时期经常更换生活圈,导致她与同龄孩子很难搭上话。      母亲爱慕虚荣,崇尚上流社会,可来自中产阶级的她,从来没一天适应过这个势利又冷漠的圈子。      她想过离开,但母亲是她在世上仅存的亲人,她几度想走又没走成。屈服就是这么回事,会让人不断习惯于忍耐。      「我想依我的条件,应该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跟他定下来,共组一个小家庭,安安稳稳的过生活。」      黎湛勾起嘲讽的笑。「这就是你想要的?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共组无聊的平庸家庭,一辈子庸庸碌碌,为了孩子的奶粉钱与教育费伤透脑筋?你真是令我太意外了,显然你母亲的志向比你远大。」      「混蛋。」孟颖臻咬了咬下唇,闷声低斥。「你跟你哥一样都瞧不起我。」      她真傻,居然以为他跟黎之浚不同。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兄弟俩都是高傲的混蛋。      「告诉我,你有哪一点值得我瞧得起?」仿佛嫌她不够懊悔追上他似的,他抛给她一个羞辱性十足的眼神。      到此为止!她受够了这个跟他哥一样混球的……该死!她太气愤了,连个像样的形容词都找不到。      「很高兴有这个荣幸可以陪黎家的王子散步,请恕我不奉陪了,再见。」      飘飞的气球在半空中剧烈晃动,孟颖臻大踏步往反方向走。      她真笨,居然会被一串气球弄昏头,她的心情未免也太好收买。      一只大手握紧了她甩动的手腕,她来不及恼火,追上来的黎湛已经拉住她,强行将她转向他,手中的气球在拉扯间被弄断了线头。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的唇被含住了,美眸骤然瞪圆,眼中是无限放大的黎湛。      被系在一起的气球,仿佛互相亲吻着,推挤着,然后缓缓上升,飘入缀满星子的夜空。      他吮住她的唇瓣,舌头强悍地伸入,爱抚那丝绒般的触感,手臂强而有力地箝住她。      她的双手垂放在身体的两侧,手心还残留着那束气球的重量,心跳过度剧烈而撞疼了胸腔。      那是男人的气味,绝对的阳刚,清冽温暖,他的胸膛像火炉一样烘烤着她,血液似乎在沸腾,体温不断升高。      他垂下的睫毛擦过她的脸部肌肤,提醒了她,两人此刻有多么亲密。      他的舌头引导她做出回应,她没接过吻,但是本能促使她伸出粉舌与之共舞。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颊因为他喷洒的热气而晕红,她软弱地闭上眼,身子不可自抑地轻颤,他用唇舌爱抚她,      消弭她的怒气与敌意。      「清醒了吗?!」他捧着她的脸颊,额头压在她额上,目光锐利地穿透了恍惚的她。      她茫然的模样像只困惑的小猫,生气时却像只小老虎。黎湛牵起嘴角,欣赏她脸色酡红如醉,嘴唇红肿得像莓果,充满女人味的媚态。      他无法不激怒她,她的反应太有趣,从不加以压抑或掩饰,他认识的那些女人绝不可能像她这样直接,她甚至当他的面骂出混蛋一词。      想起她咬牙切齿瞪着他痛斥的画面,黎湛几乎要笑出声,发自内心的笑。      「清醒?」孟颖臻现在不只清醒,而且还很火大。      她推拒着他的胸膛,却发现根本是徒劳。他就像一座铁山,除非他想,否则别人休想要他移动半分。      「还没清醒的人是你才对!你突然发什么疯?!」噢天,她能感觉到唇上还残留他吸吮的力道,鼻腔全是他的气味,闻起来像佛手柑香味。      「帮助你回到现实世界。」黎湛挑着盾睨她,双手从她颊上移开,视线依然与她纠缠。      「你继父想把你弄走,难道你真的得照做?我认识的那个野蛮女可没这么软弱。」      「废话!」一时太多情绪无法消化,孟颖臻恼怒的大喊。「他是我母亲的丈夫,我弟弟的父亲,我用他的钱念书,他每一天都在提醒我,必须对他心存感激,如果没有他的仁慈与慷慨,我不可能念最好的贵族高中,更不可能上好的大学……」      「所以你打算听他的话,跟一个你毫无兴趣的男人约会?」黎湛打断她情绪化的低吼。      孟颖臻僵了一下,心虚地否认:「没有。这一次我不会听他的。」      黎湛微笑,笑得很侮辱人。「是吗?据我所知,你对你继父的安排一向言听计从。」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他的生活圈与她并无交集,除非他有心关注,否则不可能……得了吧!黎湛就跟他哥一样,目中无人的高傲狂,他们怎可能关心她的事。      不想再探究他的讯息从何处获得,孟颖臻决定跟他算帐比较实际。「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了羞辱我吗?」      「羞辱你?」黎湛不客气的耻笑。「你知道吻你需要多大的勇气吗?我居然吻了一个跟高贵优雅沾不上边的野蛮女,我应该是想羞辱我自己才对。」      「你!」孟颖臻气得想吐血,考虑是否该将肩上的名牌包包往他身上丢。      「如果你真的非得跟一个男人约会,何不考虑我?」      「你?」她瞪大美眸,仿佛快窒息般的猛喘气。      无视她的反应,黎湛兀自说着:「比起贾许·强纳森的儿子,我应该是更好的人选……不对,应该说,我是整个上流社交圈最好的约会人选,除了我,你还能找到谁?」      「你……你到底在鬼扯什么?上一刻你才说吻我是羞辱你自己,下一刻又说我应该跟你约会?黎湛,你有病!治不好的王子病!」      「太可惜了,虽然我是王子,但你不是公主。」黎湛笑得一派优雅的说。      「不必你提醒,我也知道。」可恶,这下她想踢人了!      「管你是王子还是国王,我都不会跟他约会。」      「你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一份强迫你别再心软留下来的外力,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宁愿跟我在一起,也不会想选择其他人。」      「有妄想症的王子病。」孟颖臻凶恶地瞪他一眼,甩动肩上的皮包转身离开。      「相信我,到最后你会发现,我就是你想要的那个人。」黎湛心情偷悦的挑高嘴角。      尽管她总是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但是很快地,她就会踏上与他并肩齐行的路。      第三章      她错了,错得超级离谱。      原本还以为,兄弟俩不会一个样,想不到黎湛完全脱胎于黎之浚,简直就像黎之浚二世。      那高傲又自大的口吻,以羞辱她为乐的坏习惯,故意用一串气球诱骗她卸下心防,让她忍不住对他宣泄真心话,真是狡猾的混球!      「一切还好吗?」日式和桌另一端的肥胖男子,正对着走神的孟颖臻扯开令人作呕的亲切微笑。      孟颖臻的视线从布置优美的日式庭院里收回。这里是纽约最高档的日式料理餐厅,投资老板是知名的好菜坞影星,一晚消费就是寻常人三分之一的薪水,平时出入餐厅的皆是名流仕绅。      「谢谢,我很好。」孟颖臻命令自己直视大卫的双眼,并且试着微笑,以免被当成没有教养的野蛮女孩。      「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偷了别人的人生,才能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呼吸的野蛮女。」      那是黎之浚第一次见到她说的话。她还很清楚记得自己当下的反应,她值着脸,纤手握紧了酒杯——并不是害怕自己手滑,而是为了避免将酒泼到他脸上。      黎湛也跟他那个傲慢的兄长一样,总喜欢称呼她野蛮女……真奇怪,她经常将他们兄弟俩当成同一个人。      「你喜欢吃日式料理吗?我一个月至少吃上十次。老天,我真的爱死了日式料理。」大卫、强纳森从进包厢开始,就不断以夸张口吻强调这一点。      孟颖臻在心中深深叹息,了无食愁。直到现在还是有一堆自大的白种人,分不清亚裔人种的区别,甚至有些人还误将功夫与日本画上等号。      她想,大卫应该就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孟颖臻熟稔地使用筷子夹起一块黑鲔鱼片,蘸了蘸淋上酱油的绿芥末,放进嘴里细细品嚐。      大卫跟着有样学样,但是他使用接子就像小丑一样滑稽,甚至将沾酱洒满整个桌面。她默默看在眼底,如果不是嘴里的生鱼片太美味,她大概己经走人。      「我一直很欣赏日本文化,两三年前跟我前任未婚妻去过,我们特别喜欢吃一种将米饭跟鲜虾捏在一起……」      「我不是日本人。」孟颖臻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大卫愣了一下,血液往脸上冲,白晳的肌肤片刻通红。      「呃,抱歉,我以为你是日本人。」该死,他居然搞错了!      孟颖臻说:「我很谢谢你约我出来,但是目前我还没有打算跟异性有进一步的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当朋友。」      老实说今晚这顿饭,是出于继父的压力不得不赴约。她事前打听过,大卫特别偏爱亚裔女性,他交往过无数的亚裔女友,大多是日本人或韩国人。      大卫可能在某些场合见过她,才会想透过关系约她见面,但是她对他毫无印象可言,而且她始终学不来白种人的外放热情,只要看对眼随时便能发展成亲密关系。      再说了,大卫更不是她欣當的那种类型。她承认自己或多或少有点外貌协会,大部分的女人都有,她并不耻于承认,可最令她看重的不是男人英俊与否,而是整洁与气质。      孟颖臻无奈地端详起她今晚的约会对象。      他有一张肥硕的大脸,像掉进油槽中再捞出来的海藻头,西装襟口浮着两块油腻印子,里头那件格子衬衫歪七扭八,大大的啤酒肚被皮带勒得圆滚滚,真让人担心那条皮带的安危。      种种徵兆都显示出,大卫是个不爱整洁,又不关心自己身体健康,摄取过多热量的男人。      「朋友?」大卫皱起脸上的肥肉,发出类似猪嚎的怪叫。「噢不,我不想跟你只当朋友,事实上我认为我们应该交往。」      「交往?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孟颖臻瞪大美眸。      「你知道的,我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贾许·强纳森,那个拥有最知名连锁成衣品牌的厉害家伙。」大卫笑了两声,听起来就跟猪嚎没两样。      「而你呢,你是纺织大亨的女儿——呃,虽然只是继女,不过也算啦。这样听下来,你不觉得我们很适合彼此吗?」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孟颖臻很不给面子的蹙眉摇头。      大卫又脸红了,从来没有女人当面给过他难堪,他有点恼怒又不知所措。      「那你为什么今晚要跟我出来?」      「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我跟你之间不可能,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普通交情的那种朋友。」      「等一下,不该是这样,约翰明明告诉我,你对我也有意思——」      「如果不是约翰弄错,那就是你听错了。请恕我失陪了。」孟颖臻拉开浮世绘日式纸门,准备结束这场可笑的约会。      她才走没几步路,一阵不明的昏沉感击中后脑,眼前出现大量叠影,感觉全身重量瞬间减轻,整个人飘飘然,她必须往后退,用一只手扶住门框才能稳住自己。      「约翰说得对,你真的很难搞。」她听见大卫懊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双令人作呕的毛茸茸大手穿过她腋下,扣住她肩头往包厢里拖去。      「放开我!」她试着用手抓住纸门,却失稳打滑,只能眼睁睁看着纸门被拉上。      「别担心,不过是迷幻药而己,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你会感到全身轻飘飘,心情非常好。」大卫将虚软无力的她拖到桌旁的空位,肥硕笑脸在她面前重叠成无数个。      她的胃部在抽搐,酝酿着想呕吐的恶心感。这只卑鄙无耻的猪!他竟然在热茶中动了手脚——      「嘿,放轻松,我们在一起会有很多乐趣的。」大卫又发出猪叫般笑声,动手扯起她衣领。      「你这只猪!别碰我!」孟颖臻甩动双手,试着拨开胸口前那双毛茸茸肥手,可她力气本就不及一个大男人,更何况是在误食迷幻药的情况下。      「约翰说你在这方面很保守,看来不是胡诌。真可怜,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二十六岁的处女?你需要有男人帮你找点乐子,你不觉得我就是很好的人选吗?我没有种族歧视,我尊重亚裔,推崇日本文化,你要到哪儿找像我这么善良的家伙?」      她挥舞的双手被大卫抓开,固定在她头顶上方,她开始踢动双腿,试图将压坐在她腰部的肥胖身躯顶开,但是他太笨重了,就连挣扎也只是弄疼自己。      那双毛茸茸的肥手在她胸口游走,孟颖臻反胃作呕,充血的美眸死死瞪住大卫,仿佛这么做便能击退他。      「别这样,洁丝,我会对你很温柔的。我们很适合彼此,约翰也这样认为,你只是在这方面害羞了一点,我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大概不晓得,我对我父亲公司的影响力有多大,我跟约翰可以互利互惠,你只要乖乖配合,一切都会很完美。」      是约翰默许他这么做的!孟颖臻瞠圆了布满血丝的美眸,心脏鼓动得好似快要破裂。      大卫朝她例开色慾熏心的笑。「嘿,你瞧,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宝贝,你挣扎只会伤到自己——该死的!」      酒瓶砸中头颅的声音又响又亮,鲜红血液从大卫的头顶流下,孟颖臻只愣了一秒,随即屈起膝盖顶开他,然后缩腿起身往后退。      「我的头!该死的婊子!」鲜血流下了鼻粱,大卫发出惊恐又愤怒的吼叫。      是她砸的吗?孟颖臻睁亮如同蒙上一层纱纸的视线,望向自己空空的双手。      不,不是她。况且房里哪来的空酒瓶……      因药效发作而迟缓的感官系统,后知后觉地接收到房中第三方的存在感,她一悚,稍嫌吃力的撇过秀颈望向后方。他就站在那里,像一抹蓝灰色的魅影,高大而冰冷。      他的手里握着瓶身破碎的酒瓶头,眼底是一片冰冷荒羌,仿佛从来没有情绪进驻过。      「……黎湛?」她连续眨了数次眼,才看清楚魅影的面貌。      原本垂掩的长眸缓缓扫起,他望向她,目光冷沉幽幽,光滑如瓷的俊脸不见一丝情绪。      「还不站起来?想等那个猪头强暴你?」      孟颖臻咬紧一口贝齿,努力克服药物的效能撑起自己。她的平衡感糟透了,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晃,像是搭上了一艘遭逢巨浪的船,摇摇欲坠。      「站起来。」黎湛的口吻冷酷极了。      她抬起迷茫的眼,看见他扔开了酒瓶,走向抱头鬼叫的大卫,抄起油腻腻的衣领,坚硬的拳头弹出,陷进了大卫肥硕的脸颊。      鲜血四溅。      「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王八蛋!」大卫捣着肿胀变形的脸在地上滚动,嚎叫。      黎湛弯下身,抽起大卫的外套下摆,擦去拳头上的血迹,然后好整以暇地站直转身睐她。      她不知道他会打架,她以为像他这种出身的人永远不可能挥舞拳头,刚才他就像一头凶猛的豹,动作快捷又狠戾,出拳的那一刻她心跳几乎暂停。      他走过来了,依然是优雅歩调,毎一步却都是重重踩在她心上。      她喘着气,指尖颤抖,当他靠近自己时,竟然下意识想后退。      她不是害怕他,而是恐惧于他身上那股黑暗气息。无论她认识他多深,这都不像是她知道的那个黎湛。      「你的手。」他朝她伸出手心,脸色平常,仿佛身后那一地的残乱、血流满面的大卫都不存在。      她交出抖得不像话的纤手,他紧紧扣住,另一只手臂绕上她的腰,她的情绪是僵硬的,身子却软得像面条。      「啊!」韩裔女工读生前来查看,一拉开纸门便被里头的混乱吓呆了。      「我的天!」工读生的尖叫声引来了穿着印花和服的女领班,她当机立断挡去了他们两人的去路。      黎湛瞄了领班平举的双手一眼,用另一手掏出皮夹扔给领班。      「所有的损失由我赔偿,包括里头那家伙的医药费。」      「可是——」      「现金不够支付的话,皮夹里有张名片,明早派人过来这个地址索款。」黎湛推开女领班,搂紧了身侧的孟颖臻,扬长而去。            她在飘浮,旋转,舞动。      不对,不是她,那只是她的想像。      药效发作到一个极致,孟颖臻闭着眼,全身软如海绵,意识与情绪皆己经化成泡沫。      失控,彻底的失控。她感觉不到自己,思绪是散落一地的拼图,怎么拼都拼不完整,她是愤怒的,绝望的,但是一种可怕的倫悦感接管了她。      「喝下去。」黎湛将她抱上长沙发,一手稳住她的背,一手接过开水喂近她嘴边。      她听话照做,喝得又急又猛,然后像个神经病一样的格格发笑。「老天,哇啊,原来高贵的王子也会揍人。」      「迷幻药,嗯?」黎湛眯起眼自言自语。      「你揍人的样子帅呆了!」她咬着杯沿,情绪亢奋地晃动身子,两颊浮现红晕,喋喋不休。      「你在哪里学的?你跟人打过架?跟谁?黎之浚?」      琥珀色眼瞳冷冷的瞪她,他不打算回话,放任她胡言乱语。迷幻药的效果强过大麻,毎个人症状不同,她这样还算轻微的。      看来野蛮女不只道德感颇重,还是老得可以当恐龙化石的保守派。青春期的美国少男少女,派对上大麻迷幻药样样来,即使是上流社会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的玩法比起普罗大众更隐晦神秘。      只要不沉迷,通常在派对上抽抽大麻,嗑一顆迷幻药助兴,没人会反对。这里是美国,享乐至上的美国。      出于一个有过丰富派对经验的老手的判断,她肯定没碰过大麻,没嗑过半颗药。      「盖上。」黎湛进房间取出一条毛毯,覆盖在她身上。      孟颖臻伸手去抓羊毛毯,忘了手中还握着杯子,剩余的水全打翻了,她指着那摊水痕格格笑。      「打翻了,我像个白痴一样,打翻水了。黎湛,你有看见吗?噢,不对,你没时间看,你正忙着揍人。等等,你要揍谁?」      「你再不闭嘴,我就要揍你。」黎湛脱去沾了血液与酒的西装,开始解衬衫扣子。      「你在干什么?脱衣服?好耶!大学毕业那一晚,我跟艾曼达还有妮可一起到酒吧庆祝,你知道的,有脱衣舞男的那一种酒吧。」她指着他呵呵大笑,差点岔气。      「那些男人的胸肌有多大,你见过吗?!」      解扣的手指一顿,黎湛静睇她酡红的小脸,听她滔滔不绝地形容脱衣舞男的特徵,不悦的情绪瞬间填满了胸口。      任由衬衫敞开裸露着强壮的胸膛,他在她身旁空位坐下,接过她挥舞在空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抽过纸巾吸取毛毯上的水渍。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脱衣舞男长得跟你有几分像。」她伸出拇指与食指比了一下,晶亮黑眸笑得微弯。      「我还塞了一张纸钞在他裤子里,他要我请他喝酒,然后他再回请我吃饭。」      「那天晚上你喝了多少酒?」      「噢,只是三或四杯啤酒,然后一杯还是两杯调酒吧?」她的眼眸往上飘,困惑地蹙眉回想。      「所以你答应那个舞男了?」他挑高好看的浓眉。      她伸出手指,左右摇了摇,边笑边低哼:「嗯嗯嗯,当然不可能。那是狂欢夜,但是我很理智,我知道那个长得很漂亮的脱衣舞男不是你。」      「我是谁?」他淡淡问道。      「你是……呃,抱歉。」她伸出双手捧住他俊美的脸庞,眯起眼集中焦距,想用力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问了一个愚套至极的问题。黎湛眼底有一抹迷离的光芒,明灭不定,他深深望进她的眸心,看透她的全部。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黎……」      温热的重量压在唇上,她被封了口,他的舌头柔软也强硬,潜入芳腔深处。她吻起来像太妃糖,发梢沐着一股果香,引领他的手去触摸拨弄。      「呵呵呵……」她在他的吻里笑个不停,长长睫毛掮打着他的脸颊肌肤,像两只顽皮的蝴蝶。      「停止,别笑了。」他啃咬她的下唇,吮舔起那片粉嫩的柔软,她的甜蜜足以令他牙疼,他发现自己停不下来。      「黎湛……你揍人,然后吻我。噢不对,不对。」她亢奋地大口喘气,笨拙的反吮他。      「你先吻了我,然后揍了大卫。等一下,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吻我?」      「因为我想。」      「对,你是黎家的王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啊——唔,她脑袋像一团棉花,除了轻飘飘以外,什么也想不到。      「不对,不对。」孟颖臻忽然推开他,用力摇晃脑袋瓜,嘴里飘出格格娇笑。      「你这家伙跟那家伙一样讨人厌,老是喜欢挖苦我,拿我寻开心,你不应该吻我。」      「闭嘴。我现在就要吻你。」沙哑的嗓音凑近她,深深堵住她扬成笑靥的粉唇。      唔,滋味真好。这便是接吻的感觉?他的味道嚐起来像酵浓烈酒,她探出软腻的小舌,勾动他,纠缠他。      一只大手探进了凌乱的襟口,掬住一边的乳房,隔着蕾丝布料轻柔爱抚起来,她的娇笑开始转变为呻吟,甜腻又娇镅,像幼猫的呜咽,可怜兮兮地,让人想好好疼爱。      他含住她的下唇,氤氳的眸光爱抚过她沉迷的小脸。显然神智不清的她诚实多了,她对他有感觉,对他的吻有反应。      但是当药效退去,恢复清醒之后,她会有什么反应?黎湛的嘴角勾起一抹莞尔的浅笑。      「嗯……我还要。」孟颖臻昏沉沉地睁着眼,两手扯紧往后退的黎湛,柔嫩如花瓣的双唇高高噘起,央求着更多的吻。      他伸出大拇指摩挲她的唇,经过吸吮,那两片唇瓣又红又肿,像多汁的野莓一般诱人。      「不,己经够了。」他强硬的说道,近乎命令。      她露出如同小鹿般无辜又迷惘的眼神,双手紧抓住他的衬衫领子,上身挺起湊近,主动吻上他,却被他躲开。强壮的大手将她压回原位,他顺手抄起毛毯盖住她,起身取来彩绘珐琅瓷水壶,将重新注满开水的杯子塞进她手里。      「喝下去。」他命令。喝大量的水能帮助药效早点代谢。      「不。」她抿紧唇线,笨拙地左右摇头。      「喝。」他握住她手腕,逼她拿近杯沿。      她不情不愿地就唇喝下,过了一会儿开始嚷着要上厕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滑落至脚边的毛毯绊住,差一点就撞上那面硬度可观的红木长桌。      他伸手拉住她,站起身的同时也将她往肩上扛,她尖叫一声,为突然升空的高度惊喜,然后笑得像个孩子。      「哇,我在飞!呵呵呵……」      她的双手拍打他厚实的背,两腿不断踢动,他不得不施力按住她挺翘的臀部。      「安静一点。」他抱着她走进浴室。      「啊啊!马桶,我看见了!我要上厠所!」她仰起倒挂的后脑,像发现新大陆的水手,兴奋地又叫又笑。      黎湛眉头紧皱,只觉哭笑不得。在那该死的药效退去之前,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她被下药强暴了。      当孟颖臻从混沌的黑暗中找回自己,这个绝望的念头随即贯穿意识,愤怒与痛苦齐齐涌入。      她爬起身,发现每寸肌肉都酸疼难耐,仿佛昨晚经历过一场马拉松路跑,她的脑袋沉重得像装了一袋巨石,一移动便被狼狠撞击,可怕的疼痛感正撕裂着她的知觉。      她在哪里?孟颖臻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低调却难掩奢华的房间,四根柱子的维多利亚式雕花大床,石音浮雕的天花板,嵌上彩绘玻璃的圆拱大窗。      正对着床的那片墙,悬挂一幅抽象画,色彩明艳,强烈对比着房中单调统一的色调。      整个房间传达出高雅的格调,内敛的优雅,她对天发誓,这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连穿搭品昧都有问题的大卫的房间。      她捧着额的两侧,迟缓的转动头部,毫无意外地,一个男人躺在她身旁。那个男人不是大卫。      他没有油腻的发,脸部紧实光滑,胸肌强壮得像一块铁石,令人直咽口水的腹肌结实得不可思议,腰部两侧深嵌的人鱼线一路延伸,在髋骨的部位没入黑色四角裤里,薄薄的纯棉布料包裹着那强壮而硕大的男性象徵。      孟颖臻拿开双手,美眸瞠圆,一团火焰窜上两颊。她从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即使是仅穿着一条内裤的男人也不曾。      困窘地移动椹住的视线,老天,她不该像个无知的好奇宝宝,直盯着男人的重点部位,而且……那个男人还是黎湛。      她错愕地望着那张俊美的轮廓,一手握拳轻敲胀痛的后脑,她逼迫记忆再现,努力尝试想起昨晚的一切。      黎湛睁开眼便看见她缩在床头,一手猱着太阳穴,一手轻敲后脑,嘴里念念有词的神经质反应。      「大卫对我下药……我反抗了……然后……那家伙出现。我的天,他敲破了大卫的头!慢着,那家伙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任何的资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对!那家伙肯定是买通了大卫身边的人……」      终于察觉不对劲,孟颖臻骤然抬起脸瞪住黎湛,她发誓,这绝对会是她这辈子最狼观的一刻。      「想起来了?」黎湛单手枕在脑后,晨起的嗓音有些沙哑,眼神如雾一般迷蒙慵懒。      她脸颊烧烫,像被火焰烘烤过,然而随着记忆一幕幕唤醒,如同一桶冰水往她身上浇淋,她跌进了绝望的深渊。      她被继父出卖,像个任人宰割的物品送给了大卫,她其至怀疑下药的事,约翰也有份,他知道她在性这方面十分保守,认定大卫只要得逞,她便会乖乖就范。      看见光彩从那双晶黑的瞳眸慢慢流失,黎湛知道她己经想起昨晚所有细节,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怀念昨晚那个乐翻了的野蛮女。      至少那样的她,感觉不到痛,不会像眼前道样,细眉紧蹙,惨白着脸色,一副刚被全世界背叛的悲戚模样。      「为什么?!」她直视他的双眼问道,心情非常复杂,但是痛苦居多。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很愚蠢。」他不客气地训斥,眼中写满不屑的蔑意。      「对,但那是我的事,你没道理要帮我!」她的嗓音在颤抖,无奈与愤怒占领了意识,她停不下来这股失控的感觉。      「所以你希望看见自己躺在那头猪的床上?你希望被他强暴?听从你继父的话跟那头猪在一起?」      「不!我没有!」她低吼一声,羞愧又愤怒的抓起小抱枕砸向他。      他随便她砸,任她发泄。她哭了出来,因为绝望还有痛苦,手中的抱枕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他胸膛,根本不痛不痒。      直到抓紧枕头的手指泛成僵白色,她的手酸得抬不动,动作变得迟钝缓慢,他才拨开她的手,将她拉进胸膛里。      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凉,不是因为气温,寒意是从心底深处窜出,他的双普锁上她微微拱起的背,大手搓揉起来。      她哭了,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算我只是继女,他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一个人,不是他养的猫或狗……」      「欢迎光临现实世界。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上流社会是世上最昂贵也最肮脏的地方?这里的人专门吃人,连骨头都不会剰下。」      没有温存的安慰,只有戳破美丽假象的讽刺,然而他抚搓她的手劲却是那样温柔,温暖了她冰凉的身躯。      「来我这里吧。」他说。      「为什么?」她扬眸,困惑的看着他。      「我可以照顾你,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他揉着她的背,眼阵似琥珀色海洋,她一头栽入,心神被掳获。      「你……喜欢我?」她吐气艰难地问。      「我想要你。」他的眼神深邃得能够看透她的心。她颤抖不己,目光落在他优美的唇型,他说:「我说过,我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这一次她没有反驳,只是闭上眼,让他将唇贴上她,让这个吻无止尽地纠缠。            孟颖臻知道自己像个缩头乌龟。整整一个礼拜,她赖在黎湛的公寓,享用公寓的各种资源,家也没回——反正母亲总是对她漠不关心一公司那儿也直接跷班,什么都不顾不管。      直到今天早上黎湛临出门之前,忽然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逃避也该有个极限,不管你还想不想要那份工作,都该乾净的做个了断。」      她怔住,来不及回应他,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公寓大门,挺拔的背影莫名触动了她某些情绪。      他说得对,不管继父耍了什么下流手段,她就算受伤再深,也该好好收拾后续的残局。      于是她换上黎湛让专人送进公寓的全新套装,将自己打理好,倒映在化妆镜中的又是那个干练勇敢的孟颖臻。      「孟小姐,请稍等一下。」当她准备离开大楼时,大楼特聘的管家秘书忽然拦住了她。      「有什么问题吗?」她纳闷的回瞅。这一周她跟着黎湛在此出出入入,没道理管家会认不得她。      「艾蒙先生己经帮孟小姐安排好车子,我已经连络司机将车开出来,麻烦请稍候。」年约四十的灰发男管家,彬彬有礼的说道。      黎湛帮她安排好车子?孟颖臻怔然失笑,胸口有几分暖意在发酵。他真的很了解她,知道她在听完他的劝告后,会立即起身解决面临的难题,甚至贴心的安排好一切。      坐进车速平稳流畅的黑色劳斯菜斯,孟颖臻来到位在帝国大厦附近的商业区,下了车,走进熟悉的商办大楼。      「洁丝,我的老天,你终于出现了!」      「你从来不会无故旷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洁丝,你还好吗?!」      刚踏出电梯,孟颖臻立刻被一群员工包围,无论男女脸上都写满了忧心。知道还有人关心她,她感觉心头发暖,多日来的低潮被冲淡了不少。      「抱歉,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所以……」孟颖臻只能用一抹苦笑回应众人的关怀。      「一定是很糟糕的事,你从来不会丢下工作不管。」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众人也不好再追问。      「不过更糟的还在后头,你没来上班的第一天,约翰气得要死,对所有人发了一顿火,昨天他还放话说要开除你。」关系与她最好的管理部主任秘书黛安,愁眉苦脸的说道。      孟颖臻只想冷笑。「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不是吗?」      「洁丝,约翰要你立刻进他的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的管理部主任手持话筒,一脸怜悯的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孟颖臻。      摊牌的时候终于来临。      孟颖臻搭上电梯来到最高的楼层,穿过宽敞的接待处,走向装潢明亮气派的执行长办公室。      伸出手握住门把,她略略顿了一下,闭眼深呼吸,准备做好与继父决裂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里头蓦然传来一声爆吼,声音的主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约翰。      「狗娘养的!原来是你一直让人对外放风声,搞得股东大量抛售股票与债券,你凭什么这样做?!」      从约翰此时的激动程度听来,他一定是气疯了。孟颖臻幸灾乐祸的想着,但同时也好奇起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老好巨猾的约翰逼疯?      按捺不住心头的骚动,她按下沉重的金属门把,就着敞开的门缝望入,霎时整个人为之大愣。      一抹冷酷而俊美的笑迎面而来,映进她惊诧的瞳眸,呼吸一窒,她眨眨眼往前站一步,将交叠起一双包裹在窄管西装裤中的长腿,坐在约翰最心爱的米白色小羊皮沙发上,姿态慵懒却充满危险气息的黎湛看得更真切。      「黎湛?」她不自觉地发出惊呼。      约翰就站在沙发旁,对着黎湛张牙舞爪的咆哮,听见来自门口处的声响,他愤然的撇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约翰对她大吼,愤怒的程度是前所未见。      孟颖臻傻住了,此刻高声咆哮的人应该是她,为何角色会完全对调过来?      「艾尔卡特先生,显然你还是没学到教训。」黎湛望着约翰的眼神无比冷峻,唇上那抹笑虽然优雅,却教人不寒而粟。      「你己经收购了我公司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票,你害我的股价跌到历史新低,你到底想怎么样?」约翰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孟颖臻一悚,愕然的望着黎湛。      他不理会她的目光,兀自蔑视着约翰,酵厚的嗓音含着浓浓笑意说:「如果你懂得尊重我未来的妻子,也许你就不必面对这一切。」      约翰一震,眼露惊恐之色。      「你未来的妻子……老天!洁丝,是你要他这么做的,对不对?」      面对继父的指责,孟颖臻喉头一窒,脑袋仍是一片混乱,尚未回过神来。      老天,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黎湛便能透过各种台面下的手段,让约翰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面临危机。      望着眼前冷然微笑的黎湛,她微微打了个寒颤,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黎之浚的身影。      她听说过太多关于黎之浚的传闻。他年纪虽轻,面对敌人却丝毫不手软,倘若他真心想做,他能够透过各种方式,将对方逼到走投无路,主动自我了断,而他的双手却不必沾染一滴鲜血。      但是……黎湛怎么会……外界传闻他性情温和宽厚,难道因为黎之浚那场意外,导致他性情大变?      黎湛好整以暇的说:「我还没将你从这间公司赶出去,全是看在洁丝的面子上,我知道她绝对舍不得见到她的母亲以泪洗面,更不会希望她的弟弟,因为激不出庞大的学费,不得不从伊顿公学退学。」      约翰面如死灰,费心保养的肌肤瞬间横生了不少皱纹,额上的青筋依然爆浮。他作梦也想不到,黎家的小子居然能在短短一个礼拜间,透过各种人为操作,如此轻易的就将他逼入绝境。      「目前我是敝公司最大的股东,拥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只要我一声令下,董事会就会立刻转向,你认为你这个执行长的位置还能安稳多久?」      黎湛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前襟,微笑走向约翰,高大结实的身型仿佛一只游走在都会丛林里的美洲豹,优雅却足以致命。      「你到底想要什么?」约翰挫败的低吼。      「你的悔意还有尊重。」黎湛笑容敛去,神情冷酷得像个俊美的恶庵。      他面带微笑的说道,仿佛攸关约翰性命的纺织事业不过是一场游戏:「我无法忍受洁丝再受到任何伤害,而杜绝后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明白她的存在有多么重要。只要你胆敢再动她的歪主意,我就让你在乎的一切瞬间消失。」      「想让区区一个纺织公司倒闭的方式有很多,相信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顾虑洁丝的状况,我想你现在不可能还站在这儿,你应该己经万念俱灰,自行往楼下跳,躺在街道上成为一具冰冷的屍体。」      闻言,约翰整个人发寒,汗水浸湿了整个背部。      「如果你往后还想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设计我未来的妻子,或者让她感觉到一丁点不被尊重,其至是羞辱的感觉,相信我,会有那一天的。」      黎湛的语气无比轻柔,眼中的残酷却令人窒息。他弯唇微笑,从冷汗直冒的约翰身旁走过,走向彻底怔住的孟颖臻。      「这里的空气糟透了,一起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吧。」他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往外移动。      她有些瑟缩,然而当他宽大的手拿交扣住纤指时,来自于他的温暖渗进肌肤,镇静了她混沌的心神。      「你做了什么?」直到走出商办大楼门口,她才颤抖着嗓音问,目光在他严峻的侧脸上定格。      「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保护我的女人。」他撤过俊脸,唇角微勾,眼中的锐气己被慵懒取代。      「这些……全是艾德格教给你的?」她想起从社交圈听来的那些传闻,完全无法与眼前这个男人联想在一块儿。      人们总说黎湛性情太过温和宽厚,一点也不像是黎家男人该有的作风,跟那些一个个充满侵略性的黎家男人摆在一起,简直就是只温驯的家猫。      可看看方才的他,哪一点与温和这个词能沾上边?宽厚?他甚至威胁要让约翰走投无路自行了断!      黎湛笑笑睐她一眼。「你对艾德格的了解又有多深?」      「我……」她语塞,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时脑袋空白如纸。      「我知道你够勇敢,你能够独自挺身面对,但是我不要你这么累。」停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眼中的怜惜触动她每一根神经。      她的眼眶发涩,张了张嘴却发现有些哽咽。她从没想过,有一个男人会对她说这种话,她一直以为自己勇敢得不需要任何男人的抚慰。      这个男人打破了她自以为是的原则。      「艾蒙,我……谢谢你。」她眨眨眼,不让泪水落下,然而当他的手指拂过眼角,己拭去一片湿痕。      「亲爱的,这是我的荣幸。」大手捧住她柔软的颊,他倾身吻住她闭上的眼,然后是泛红的鼻尖,最后才巨般珍宠的吻住那两片软唇。      第四章      每半年一次的团聚卷会,几乎所有黎家在美国的家族成员都会出席,发起人是一位年事己高的姑妈,目的是为了维系感情,演变到最后,却成了制式化的交流餐会,大家来此各取所需。      「喔,艾蒙,你身旁这位美丽的淑女是谁?」      一个身穿花色长礼服的女人迎向黎湛与孟颖臻,虽然是一头白发,但是她的皮肤却光滑紧致,目光锐亮得像探照灯,从孟颖臻头部一路往下扫描,然后又回到她浅笑盈盈的脸上。      「珍妮姑妈,容我向你介绍,这位是洁丝·艾尔卡特。」黎湛执起姑妈的手,在戴着丝质长手套的手背落下一吻。      风度翩翩的气质逗得珍妮呵呵直笑。      「艾尔卡特?是那个约翰·艾尔卡特的女儿吗?」纽约三十年前最知名的上流交际花可不是白当的,即使己经过起退休生活,可不代表珍妮巳经脱离这个圈子。      「正确说来,是继女。」孟颖臻倾身,在珍妮的脸颊印上礼貌性一吻。      「我感觉到浓浓的爱的气息。年轻人,你们在谈恋爱吗?」珍妮扬起红唇,笑睐他们两人,口吻仁慈而温和,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充满了好奇与刺探。      「给我们一点空间好吗?我想洁丝还没做好被众人拷问的心理准备,我不想吓跑她。」黎湛戏诸的耸了耸肩,搭在孟颖臻腰上的大手夸张地收紧。      「噢艾蒙,别担心,没有一个女人舍得离开你。」珍妮的手在黎湛的胸膛按了两下,对孟颖臻眨眨眼。「相反地,女人才应该担心你这个英俊的恶魔会离开她们。」      孟颖臻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男人,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圆滑又风趣,而且言之有物。他是念法律的,但是不像许多律师那样油腔滑调,也不会动不动就卖弄法律知识。      终于,她全心全意,打从内心深处接受了他。他们成了上流社会茶余饭后最新的热门话—— 一对地位不相衬的新情侣。      不躲不闪,不给众人缓冲时间,黎湛经常带她出席各大公开场合,以最直接的方式向世人昭告他们在一起。      他的直接果断,总是令人出乎意料。她时常在想,她从前见过的那个黎湛,本来就是这模样吗?为何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是太好了。」黎湛调侃的笑嗓,拉回了心神远扬的她。      「原本我以为你会紧张得发抖,神经质地左右张望,或是不断确认你的发型与服装,结果你适应得很好,还有心情发呆。」      如果不是其他人正注视着他们,孟颖臻一定会送他白眼。「我没有发呆,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他俯近她的耳畔,嗓音酵浓的低语。她的颈肩很香,他仔细嗅闻,发现是香茅的气味。      热浪从被他鼻尖摩擦过的部位,一路往上蔓延,她能闻见他的古龙水香味,还有浓厚的男性体热,他这是在诱惑她吗?      「我在思考关于你的问题。」她瞠着眸心,纤背堪直,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轻松状态,尽管非常困难。      「关于我?!」他的手指轻轻滑过线条圆润的肩头,在她耳畔吸吐,气息像一张网罩住了她。      看她全身寒毛直竖,白皙的肌肤冒出一颗颗小疙瘩,脸颊浮现不同于彩妆品所呈现的红晕,黎湛的嘴角满意地挑高。      他挖掘出她不同于生气时的美丽,当她紧张或不知所措时,她的反应会变得笨拙迟钝,伶牙俐齿也跟着当机,偶尔还会因为说错话而咬到舌头。      比起生气瞪人的美丽,这样的她,笨拙得很可爱。他承认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他老是喜欢惹怒她,或者捉弄她。      「我在想,你本来就是这副德性?为什么我以前从来不晓得?」      「不然从前你知道的那个我,是什么德性?」      「嗯……温和,宽厚,有爱心,没有攻击性。」      她努力忽略在颈肩游走的手指,那粗糙的茧在柔嫩的肌肤上轻刮,她身子反射性的轻颤,体内有股热流在流窜。      他低下头,双手轻轻拢住她纤细的颈部,从外人眼中看来像是在帮她调整那条珍珠项链,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在跟她调情,而且丝毫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事实上与他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看似进退有据,行事精明内敛,私下根本是为所欲为,只将自己的喜好当作准则。      「你的形容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驯养的小白兔。」黎湛闷声发笑,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带来温热的潮湿感。      「可是你并不是。」孟颖臻讨厌他这样,明知道她害怕在这种场合出糗,所以她总是十分紧绷,偏偏他就爱故意闹好。      「对,我不是。我是无法被驯养的,你得弄清楚这一点。」      「在我印象中的你,似乎不该是你现在的样子。」      黎湛半敛的阵光转为深沉,鼻息略重地问:「那很好,我希望你只记得我现在的模样。」      「为什么?你不喜欢从前的自己吗?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她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你从来不提起你哥?」      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加重,那双爱抚着颈肩的粗砺手掌骤然抽走,孟颖臻愣了一下,等待片刻却什么也等不到,她才转过身。      只见黎湛己经去而复返,取了两杯金色香槟走回她身旁,态度泰然,嘴角还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仿佛刚才她感觉到的那抹异状,只是她的幻觉或想像。      「几个叔伯在那头,我过去打声招呼,你想一起来吗?!」薄唇抵上杯沿,他笑睐一脸茫然的她。      她接过香槟,双手合执细长的杯脚,看着黎湛翩然走远的高大背影发起愣来。      难道他们兄弟俩存在着某些心结?除了那一回在温莎镇巧遇,黎湛总是刻意避谈他兄长的话题,她纳闷也不解,偏又找不到机会弄清。      就她所知,黎之浚与黎湛兄弟情深,两人个性堪称互补,一外放一内敛,一强势一温和。      做为老早之前便被认定,最有可能继承父亲与叔伯事业的人选,黎之浚的锋芒一向强过另外几个堂兄弟,甚至连亲弟弟也比不上。      黎之浚的存在感太强烈,以至于黎湛经常被隐盖在兄长的锋芒底下,外界对他的评价不多,大多是谦逊温和这一类的赞美。      可如今看来,那些评语与她认识的这个黎湛,有一段挺大的差距,究竟是那些传闻有误,或是他变了?      「别紧张,他不会跑掉。」      一声笑诸中断了她的思考,孟颖臻撇首一看,珍妮姑妈微笑走来,单手拢上她肩膀,精明的眼神藏不住好奇。      「甜心,在这里没人会落单,如果不介意的话,在艾蒙回来之前,让我当你的护花使者吧?」      珍妮姑妈楼着她走向宴会厅外边的露天庭院,她根本无从开口拒绝。      庭院的花草修剪得极美,绿色灌木上缠绕了一串串灯泡,晕黄的灯光使得景色朦胧美好,许多人在菩薇丛前的雕花白铁椅上品酒交谈。      「亲爱的,有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也许你可以帮上忙。」珍妮姑妈对她俏皮的眨眼微笑,眼神充满了浓厚的探究。      噢,糟了……黎湛的姑妈可是社交界资讯站,她绝对不可能漏掉任何一个挖掘内幕的机会,看来一时半刻她休想脱身。            「艾蒙,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看来艾德格的离开,你的悲伤很有限。」      西班牙风格的巴洛克式建筑中庭里,黎湛手里端着酒杯微笑而视,眼前的男人五官略带拉丁风味的深邃,他是强恩,大伯的长子。      强恩很早便插手公司的事务,协助大伯处理生意大小事,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公司的强势人选。他与黎之浚向来不和,两人从小一路竞争到大,毎每输给黎之浚后,总令他越加憎恨这个同年,但实际上小了他五个月的堂弟。      黎湛对强恩的暗讽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垂眼饮酒,脸庞在幽微的灯光中显得异常沉敛。      「啧啧啧,看看你,把艾德格的模样学了个九成像,仿佛你真能代替他的角色。」强恩眼底浮现明显的厌恶,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从没将黎湛放在眼底,过去他只是黎之浚的跟班,善良又心慈得像是红十字会的成员,关于他的那些愚蠢事迹,经常在茶余饭后成为众人揶揄的话题。      黎湛静睇强恩一会儿,才不冷不热地说:「我跟艾德格是兄弟,他有的,我同样也拥有。」      「兄弟?」强恩嗤笑,扯动嘴角的表情写满隐晦的不屑。「你确定?」      「你什么意思?」黎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沉着的面色微变。      「别装得一脸无辜,我想你心底比我更清楚。」      「强恩,把话说清楚。」      强恩冷笑耸耸肩,仰高喉头啜了一口威士忌,以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家的事情我才懒得管,黎之浚从峭壁上摔下来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以为黎之浚是唯一的阻挡,那你就错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黎湛眯眼,嗓音压低,神情透露出几分嗜血的冷酷。            同一时刻,转角处的白色柱子旁有影子闪动了下。      孟颖臻的后背紧紧抵住柱子,瓷砖的冰凉透进肌肤,她不禁微微发颤,体温却因为紧张的情绪不断上升,额头与背心都溱出汗水。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为了摆脱珍妮姑妈的盘问,她利用上化妆室的藉口到处找黎湛。她得罪不起黎氏家族的每一个成员,但是黎湛可以。      然而,她不明白,强恩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强恩在暗示什么?莫非那场意外藏着什么可怕的内幕?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当前最重要的,是你己经妨碍到我。」不远处那头,强恩继续说道。      「我知道杰柯叔叔想让你接收艾德格的股份与位置,出于友好的家族关系,我父亲与葛瑞克叔叔都不可能会反对,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这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因为到最后接管公司的人一定是我。」      强恩口中的杰柯叔叔即为黎湛的父亲黎士哲,葛瑞克叔叔则是他的叔叔黎士凯。      「是吗?」黎湛的声音轻快愉悦,仿佛强恩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走着瞧,你不会是我的敌手,你也不可能代替艾德格,比起他,你还差得远。我劝你还是回去当好法律顾问,回到律师事务所待着,管理公司可不像打官司,这里没有你发挥的余地,你的善良与仁慈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该死的家伙,他凭什么这样眨低黎湛?他才是不长眼的大混球。他根本不了解黎湛,没见识过他真正的能耐,凭着可笑的自负便大放厥词,愚蠢至极!      可恶,黎湛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反击?他几时变得这么软弱可欺?      孟颖臻侧过脸,透过白色柱子的边沿,气愤的瞪着那方的两个男人,特别是那抹黑色的高大身影,她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一脸无动于衷!      「你可以继续假装自己跟艾德格一样好,但是你骗不了任何人的,你永远比不上他,也不可能成为他。」强恩丢下这句话才心甘情愿的离开,转身前不忘给黎湛一记鄙夷的眼神。      这个可笑的冒牌货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以为这么做就能得到众人的倚赖与看好。      真是愚蠢,到最后终究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黎湛看着孟颖臻从白色柱子后方冒出来,故意与要离开的强恩错身而过,妆点娇美迷人的脸蛋恶狠狠地瞪了强恩一眼。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瞬间他仿佛看见一只小母老虎挥动爪子,想将猎物撕成两截。      「什么事这么好笑?」快步走至黎湛面前的孟颖臻,一听见他低酵的笑声,早就沸腾的怒火越发旺盛。      「强恩惹到你了?」黎湛伸手抚摸她堪凝的脸,她瞪眼躲开,反过来轻推他的肩一下。      「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你不反击?那个无知的家伙从头到尾都在羞辱你、嘲笑你,你却放任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替他生气,脸蛋因为怒气而涨红,美丽双眸有两簇火焰在燃跳,他的胸口也传染了那样的热度,开始发烫,因为她而注入了生命力。      她会在乎强恩说的那些话,并且因此而愤怒,足见她心中确实接受了他,潜意识已将两人看成一体。      「强恩就是这种人,我不会计较这些,没意义。」黎湛心情极好的说道。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孟颖臻怒极,口气更急躁地说:「他怎么可以当着你的面,大肆批评你?这真的很没礼貌,更何况他还是你的兄长。」      「只是堂兄。」黎湛微笑。      「外界不是都说你们黎氏家族的人很团结?家族成员关系非常紧密,众人的向心力很足,重视亲族关系的程度几乎跟义大利人有得比?原来这些全是放屁,鬼扯!」      黎湛握住她边说边挥动的纤手,将她的手拢进拿心里,眼神变得深沉难测,像两面镜海,反映出她酡红的怒颜。      兴许是避免有人经过偷听,黎湛改用中文说道:「我们是一个关系很紧密的家族没错,但那并不代表底下没有纷争。你也知道,我父亲与他两个哥哥一同继承了地产事业,毕竟这么大的事业光靠一个人管理太过吃力。目前的主事者看似是我父亲与两位伯父联合坐镇,其实主要实权还是拿控在我二伯手中。」      「那是黎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太多。」她不悦的想将手抽回来,黎湛挑了挑嘴角,硬是不肯。      「你因为强恩对我的羞辱而发怒。」没耐心的小老虎。她难道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为了拉她进入他的世界。      「对。而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她怒瞪一双美眸,浑然不知在他眼中看来,她生气的模样最是耀眼。      「我不懂有什么好生气的,强恩说的确实是事实。」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置身事外,谈论着他人的事。      「才不是!」孟颖臻震惊的提高音量。他居然认为那些都是事实?她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      「不然在你看来,什么才是事实?!」      「你很优秀。我不晓得黎之浚平常是什么模样,但是你跟他是兄弟,你们关系亲密,即使你跟他相像也是无可厚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发现当她说出这些话时,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那副置身事外的神态。      「你喜欢这样的我?」      「当然——」她蓦然愣住。他居然还有心情套她话?他若不是太自我,就是根本没将强恩这个人的存在当一回事。      「你喜欢你听说的那个我,还是眼前这个我?」他拢住她的纤手按在胸口,心跳声透过肌肤渗穿她。      话题整个被扭转过来,严重走歪,她脸颊上的怒红逐渐被困窘而起的红晕取代。      噢,这个男人真的难以捉摸,越是深入相处,她越发现自己无法彻底理解他。      黎湛将上身的重心往前倾,嘴角上扬的俊颜顺势凑近全身狂冒热气的她,用着情人间的呢喃低语,性感诱人地说:「你喜欢这样的我?嗯?」      「别闹了!」她伸出双手推拒他的胸膛,但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身上总有一股奇异的庵力,能够融化她的抵抗。      「可以,除非你告诉我答案。」他微侧着脸,将唇贴上她冰凉的耳珠,敏感的肌肤被他的嘴含热,他喷洒在她脸颊的呼吸像岩浆,她的脑袋霎时成了一团奖期。      「黎湛……」承受不住他带来的热潮,闭起眼,她低喊着他的中文名字。      以西方人的角度而言,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个绅士,顶多吻吻她、拥抱她,或是抚摸她的手普与腰腹肌肤,除此之外不曾再更深入。      他的自制力好得像怪物。每当她被他撩拨得意乱情迷时,她总不由得这般想着。      事实上她错了,黎湛的自制力一点也不好。好几次他己经在脑中剥光她,将她香滑白晳的娇躯用最色情的方式。      唯一阻止他付诸实行的原因,是他无法透露的顾虑,还有她太过纯洁生嫩的反应告诉他,他的动作不能太快,没有经验的她短时间无法承受太多。      这只小老虎很保守,她洁身自爱,从没将自己交给别人,她的唇像珍珠一般珍贵,她纯净无瑕的身躯更是无价之宝,他必须给她最好的。      黎湛半垂着眼眸,舌头慵懒地挑逗她的耳珠,手心摩挲起湖绿色透明蕾丝底下的美背。      他的嗓音沉酵如歌,呼吸是相应和的暖昧节奏,孟颖臻闭着眼,用全身感官去感觉他的爱抚。      他甚至不必吻她的唇,光只是这般戏玩似的调情,她便毫无招架之力。她甚至怀疑他懂巫术,对她下了迷情縻咒,否则她怎会纵容自己与他一同堕落。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腰部曲线游走,然后滑到她的俩臀,顺着服贴肌肤的丝质布料往下揉按,仿佛在监赏一件艺术品那样爱不释手。      「黎湛,别……」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颈部,当他的唇紧贴她的颈动脉,或轻或重的吸吮,她的双腿开始发软颤抖,两手紧攒住他又厚又硬的背肌。      「宝贝,你让我等太久了,现在我己经不需要答案。」带茧长指勾起她的下巴,他如星空般幽邃的眸光将她锁住,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他面前有多么软弱无助,连他一记眼神也无法阻挡。      「我需要的是这个。」他的唇缠上来,将她卷入火热又甜美的吻里。      高跟鞋里的脚趾蜷起,孟颖臻觉得体内流窜着激情的火花,而他就要引爆这一切。      她被困在他强壮的怀抱里,纤细的喉头发出一声声甜蜜的呻吟。      他喜欢她这样,像只被驯服的小兽,被他迷惑,受他牵引。      唯有面对她,他不必伪装,其至不必隐藏最真实的自我。      她能看见「真正」的他。      黎湛看着怀中比蜜糖更甜的人儿,他的心被糖丝缠困,心门早己为她大敞,热烈迎接她的到来。      因为她,他才晓得,即使一个人的心是荒原,也总会有一处地方渴望着一个特别的人进驻,世界因为这个人而不一样,痛苦或欢乐,喜悦或悲伤,都绕着这个人转。      一个强烈得无法拿控的念头,瞬间灌满他心田。      正在品尝她甜美的黎湛狰开眼,号拍色眸光闪烁如钻石,她迷失于其中,几乎无可自拔。      「洁丝,你知道我更需要什么吗?」他微笑的问道。      面对他那种笑,她再清楚不过,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她茫然又有丝戒备的间,满心祈祷他不会想在这里「乱来」,她可没有这种癖好,他最好也不要有。      「结婚。」孟颖臻傻住,彻彻底底地。      美目圆瞪,心跳在一瞬间剧烈得无法负荷,震得耳膜全是回音。      「……你这个疯子!我才不会嫁给你!」      她是被他迷住没错,但是她可没丧失理智。在继父设计她之前,她确实想过关于婚姻的事,可当她经历过那晚的恶梦,她己不再憧憬。      黎湛贴着她的下唇轻笑,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一般的低语:「不,你一定会的。」      仪式再俗气,却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如果必须透过那些世俗认定的仪式,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他很乐意奉陪。            香槟,红酒,顶级料理,以及随处可见由银色丝缎绕成的玫瑰花,再加上满屋子来自欧美各地的大人物齐聚一堂,以上元素坦合起来,便成了一个话题性超提炸的婚前派对。      美阵流转过四周围的人潮,孟颖臻难掩紧张的握紧水晶杯,行走之间不经意晃动着耳上那对钻石垂坠耳饰,璀璨的光芒更衬她的柔美。      这场婚前派对,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提供新人两家族参与。黎氏家族的人几乎来得差不多,至于女方这边……孟颖臻环视现场一周,只看见母亲站在入口处与几名黎氏成员寒暄。      她苦笑。继父对黎湛依然百般顾忌,肯定不会出席这种场合,明日的婚礼可想而知,应该也是缺席的可能性居多。      「洁丝,你美极了!」珍妮姑妈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脸颊上礼貌性亲吻。      「谢谢你,你人真好。」她露出略带羞涩的甜美笑颜。      「你一定懂魔法。」珍妮神秘兮兮的对她眨眼睛。      「什么魔法?」她好笑的微微歪头,一对钻石耳饰跟着荡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当然是爱情的魔法啊。」珍妮暖昧的微笑,然后看向前方正在与长辈聊天的黎湛,打趣的说:「你只用了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让艾蒙为你神魂颠倒,甚至愿意为了你结束单身。这几天大家一直在问我,能让艾蒙这么疯狂的发孩是谁,我都告诉他们,是一个神秘又懂魔法的女孩。」      「你真幽默。」孟颖臻尴尬的直傻笑,心中有一部分的自己,却是充满迷惘的。      这场婚礼来得太快、太突然,完全打乱她的人生计画。然而,她根本无法抗拒黎湛的热情,更无法直视他深邃的双阵,拒绝他的求婚。      他对她而言,有一种不可抗力的可怕吸引,她总会不由自主的受到牵引,被深深迷惑着,连自己也无法说明是什么样的魔力。      「瞧瞧是谁来了?这不是来自亚洲贫民窟的女孩吗?噢不,我弄错了,是洁丝,跟她那个可悲母亲一样,靠着找上有钱男人提高身价的那个洁丝。」      一声恶意提高音量的讪笑,引起在场众人一阵譁然,孟颖臻心一凛,转眸望去,看见强恩面露嘲笑的走来。      「强恩,注意你的态度。」珍妮姑妈板起脸孔斥责。      「真是好笑,艾蒙那小子大概是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艾德格,居然找上连艾德格都看不上眼的女人。」      强恩恶意的望着孟颖臻,满意于她此刻刷白的脸色,以及饱受羞辱的愤怒眼神。      「艾德格是怎么称呼你的?来自贫民窟的野蛮女孩?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廉价气味的洁丝?」      强恩抢走她手中那杯香槟,态度猖獗的一饮而尽,嘴角大大咧开,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嗓门己经引来众人侧目。      「你己经冒犯我了,请你立刻道歉。」孟颖臻紧绷着美丽的娇颜,两手紧贴着裙摆悄悄拢握成拳。      「道歉?向你?!」强恩发出夸张的嘲笑,鄙夷的瞄过她一身上下。      「你真以为你嫁给了艾蒙,你就能晋级,成为一个真正的公主?别傻了!艾蒙不是王子,你也不会是公主。」      孟颖臻目光如冰的凝结,她扬高了右手,瞄准了强恩可恶的脸庞甩去,然而强恩却早一步截住她的手腕。      但是更快地,一只水晶杯砸向了强恩的头颜,力道之狠烈,令在场众人发出惊骇的呼声。      瞬间,水晶杯应声碎裂,金黄色气泡液体从强恩的头颅流淌下来,他迟缓的扶住疼痛的后脑,放开了孟颖臻,暴怒的转过身大吼,「是谁干的?!」      孟颖臻一脸窒息的顺着众人视线望去,她看见黎湛寒着一张俊脸,踩着不疾不徐的脚步走向强恩,手肘狠狠拉起,再放开时,硬如铁石的拳头巳经陷进强恩的脸颊。      砰!高壮的强恩竟然挨不住这一拳,硬生生倒落在地板上,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艾蒙!」珍妮姑妈发出无比震惊的嚷叫,其他人也不例外,全用着惊愕莫名的目光瞪着这一幕。      那个被戏称为家猫的艾蒙,居然动手揍人?!这绝对能排上近十年来,黎氏家族中最耸动的一大新闻。      「你可以羞辱我,也可以嘲笑我,但是对我的女人不行。」黎湛抓起强恩的领结,将他的头颅从地上扯高,拉到自己鼻尖之前,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撂话。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强恩咳了一声,血水从嘴角溢出,眼神有些恐惧又愤慨地瞪着他。      黎湛微笑,森冷的眼像一匹嗜血的狼,他优雅有礼的口条反而让人感到颤怀。      「强恩,我一直很瞧不起你,所以不管你怎么挑衅,我都不想理你,但是今晚你实在太不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对付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别搞笑了!你娶了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只会让你变得更失败,你这个永远比不上艾德格的可怜虫!你永远只会躲在艾德格后面,什么也不会!」      黎湛对强恩的羞辱丝毫不为所动。「而你呢,只是一个永远输给艾德格的失败者。」      强恩被惹怒了,低吼一声翻身而起,作势想扑向黎湛,却被他以一个俐落的姿态躲开,强恩方向失了准,撞上了沙发,整个人翻了一圈,狠捧在大理石地扳上。      「艾蒙!我要杀了你!」强恩发出挫败又愤怒到极点的怒吼,他作势又想爬起身,却被两个兄弟拦住。      黎湛拍掉西装上的玻璃碎片,当着众人的面朗声直布:「很好,在你杀了我之前,我会先毀了你。只要再让我听见你羞辱我的女人,或者将你我的恩怨牵扯到她身上,我发誓,我一定会毀了你。」      孟颖臻心脏紧紧一阵收缩,当他转身走向她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噢不!不是艾德格,他才不是!      他是黎湛。      愿意在所有人面前为她挺身而出,而不是羞辱嘲笑她的黎之浚。      「别理会他,他只是一个可悲的混蛋。」黎湛将她抱进怀里,收紧双臂将她嵌困。      「艾蒙,你不必这样……你会得罪其他人的……」她感动得想哭,碍于太多人在场,只能将泪意逼回。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他亲吻她的脸颊,一记柔软的眼神便足以安抚她所有的不安。      孟颖臻闭上眼,将耳边那些喧闹声暂且抛开,一颗心被满满的暖流淹没。      她想,再也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宁可得罪黎氏家族,也不要见她忍受半点屈辱。      所有的迷惘与不安,在此刻都己消逝无踪,这一刻,不管这个男人向她索讨什么,她都愿意给。      哪怕是一辈子。      第五章      「惊喜!」      当好友陆续出现在新家门口,并且带来了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祝贺礼物,孟颖臻仿佛才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她有点侁饱,但是脑中的画面又是无比清晰。      两天前她刚经历了一场王子与公主般的梦幻婚礼,站在她身边的新郎也确实是个王子,来自黎氏望族的王子。      尽管有人私下称呼这位王子不过是伪装的,若不是他兄长发生那场差点致命的意外,他怎可能有这机会登上王子宝座。      思绪很快就被好友们此起彼落的起哄声打断,孟颖臻看着特地抽空过来的大学好友,仿佛又回到者春时光。      凡妮莎与妮可还有艾曼达,再加上她,所有大学时最疯狂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一刻重新被唤醒。      「你们怎么会有空过来?」孟颖臻望着三个女人,怀里抱着她们塞来的礼物,难以置信的低呼。      由于婚礼来得太突然,当她打电话邀请好友出席时,非常不巧地,她们三人同时因为工作关系抽不开身,只能遗憾错过。      凡妮莎眨眨眼,脸上挂着暖昧微笑的看向她身后。「宝贝,你有一个很贴心的老公。」      嗯?孟颖臻撇首,意外瞥见黎湛高大的身影立在白色螺旋楼梯口。他总习惯一身黑,在满屋子乳白色调中成为最醒目的存在。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自作主张邀请她们过来。」黎湛步下长长的阶梯,向三个眼中掩不住惊艳的女人分别握过手。      他好完美!三个女人全都一脸兴奋,齐齐透露出这个讯息,孟颖臻不禁失笑。      是,她的丈夫确实很完美,她的婚礼也完美得可媲美皇室贵族,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一块是茫然的。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就在楼上书房。这里是你们的了。」黎湛微笑的说道,然后转身返回楼上,那包裹在黑色长裤中的挺翘臀部,又引来三个女女人更兴奋的笑声。      「你这个小荡妇,还说你对黎家的男人没兴趣,结果想不到你口味这么重。」凡妮莎又笑又叫的抱住孟颖臻。      「亲爱的,我作梦也没想到,你居然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一个。」妮可环顾着尽显奢华的英式豪宅内部,为这里每一处的精致奢靡发出赞叹之声。      「这个口是心非的骗子,去年圣诞节在交换礼物的派对上,她还信誓旦旦对我们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屈就于任何一个男人。」艾曼达拿起桌上的香摈,替姊妹们将杯子装满。      孟颖臻快被她们接二连三的质问攻击得喘不过气,拉着凡妮莎一起坐下,她笑喘的说:「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是我到现在都没有己经结婚的真实感。」      「是喔——才怪。」凡妮莎暖昧的笑。      「晚上睡觉时是谁温暖你的?是谁满足你的需求?午夜牛郎吗?亲爱的,你真是爱说笑。」      凡妮莎向来作风大胆,言词也辛辣露骨,孟颖臻被糗得全身的肌肤酡红。她不敢告诉好友,其实结婚那晚,她和黎湛什么也没发生。      不是他没兴趣,而是她累瘫了!光是脱下那套绣满水晶碎钻,价值高达上百万美金的婚纱,就搾光她剩余无多的力气。      也许是不忍心再压榨她,那晚他只是抱着她入睡,隔日一早他们随即又投入黎氏家族的聚会,连一点私人空间也腾不出来,更遑论是亲热或……呃,从事任何亲密行为。      「快点告诉我,摆脱处女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宛若重生一般的美好?」      「噢凡妮莎!」孟颖臻糗得想灌醉自己。      「别理她。」妮可举高香槟与她的轻碰,替她岔开话题。「结婚的感觉如何?是充满了希望,还是绝望?那个跟英国皇室有得比的黎氏家族,会不会很难搞?」      想法实际的妮可,看事情的态度最透澈,这席话完全暴露了她此前的处境。      她将额头贴着冰凉的酒杯,低低呻吟:「也许我是疯了,才会答应那个男人的求婚,我跟他甚至还不够了解彼此。我其至不清楚我能不能应付得来,黎氏家族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每个人都大有来历,光想到往后要经常跟他们见面,我就头痛。」      「噢,可怜的洁丝,别担心,我相信你可以的。爱情虽然不能战胜一切,但是可以帮助你成长。」      「重点是艾蒙爱你,这就够了。」      面对好友的安慰打气,孟颖臻只能微笑以对,但内心有一部分仍是惶然的。她并不如她们想像中的那么了解黎湛,但是她放不开他。而黎湛,他似乎比她所感受到的更爱她,尽管她不懂原因。      他们之间有一股非常强烈,无法说明的吸引力,仿佛很早之前就认识彼此,特别是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拿,无论是个性或喜好。      他清楚她每一个弱点,了解她的脆弱,他也不吝于让她知道他有多了解她,其至颇以此自豪,然而她对他的了解却十分有限。      艾曼达用着古怪的眼神凝瞅她,压低音量问道:「洁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孟颖臻微笑。      「我一直不明白,我以为你喜欢的人是艾德格,可是你却嫁给了他弟弟。」艾曼达话一出口,随即招来另两人的白眼。      「拜托,小艾,洁丝恨死那个高傲的家伙了!」      孟颖臻呆住,思绪一瞬间像凝固的水泥,完全无法运转,心跳却剧烈跳动,仿佛她刚说了一个谎,当面被人拆穿,血管中的血液快速奔流,体温不断窜高。      「不,不对。」艾曼达非常坚持她的论调。      「难道你们没发现,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会出现在洁丝口中的男人,除了艾德格没有其他人。」      「那是因为那家伙老是给洁丝难堪,她恨透他了。对吧,洁丝?」凡妮莎翻翻白眼后睐向孟颖臻。      孟颖臻张嘴欲言,喉头却像是梗住了硬块,一张男性脸庞在她脑海中膨胀,占满她所有思绪,她发现体内某一处的神经正在抽痛。      「洁丝?」      「嗯,当然。」她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我恨透那个家伙了。庆幸的是,艾蒙一点也不像那家伙。」      才怪,他们两兄弟像透了,她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听见没?洁丝说她恨透艾德格。」凡妮莎和妮可明显松了一口气。      艾曼达的眼神却盈满质疑。「是吗?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兄弟,你确定你不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才会喜欢上艾蒙?」      孟颖臻的心脏狠狠抽跳一大下,差点喘不过气,面对好友看透什么似的目光,她竟然慌乱无措了。      「我……」      「一切都还好吗?」蓦地,一道饱含笑意的男性嗓音传进客厅,四个女人全都瞪大双眼,表情古怪又紧张地循声望去。      孟颖臻看黎湛双手插放在口袋里,惬意而慵懒地走向她们。      老天,他没听见她们刚才说的那些吧?      「我们很好,聊得正开心。」妮可抢先回答,就怕她们一致性的尴尬表情会相疑。      「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让蔚子替你们准备。」黎湛走到孟颖臻身边,弯下身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她的身子有些紧绷,像是不知所措。该死,她怎么会这样?她很清楚自己在乎的男人是谁,她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艾德格才嫁给他。      「宝贝,你还好吗?你的手好冰。」黎湛垂掩双眸,大手握住她放在腿上,拢握成拳状的纤手。      「大概是空调太凉了。我没事。」她强迫自己微笑,眼神却逃避着他。      「呃,我们很随和的,只要有食物可以喂饱我们就行。」凡妮莎适时替她解围。      「但是如果可以来个肉桂苹果派,应该会很不错。」妮可开玩笑的说道。      艾曼达没说话,一双眼观察着黎湛。她曾经在某些场合见过黎之浚,她没想过黎之浚的弟弟居然与他如此相像。      不只是轮廓上的肖似,乃至于气质眼神,那股散发自内在的气势,优雅的谈吐举止,眉眼间的自负傲气全都如此相仿。      「没问题。」黎湛随和的笑说。      「玩得开心点,洁丝一直很介意没能来得及举办告别单身的派对,希望你们可以满足她的心愿。」      「噢,这是一定要的。」凡妮莎再一次用眼神赞扬黎湛的体贴入微。      「你们觉得他有听见吗?!」直到黎湛拐进长廊尽头左边的厨房,妮可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张望好友。      「我想没有。」凡妮莎说。      「希望没有。」孟颖臻抚着额头呻吟。      她很清楚他的压力,不管走到哪儿,总是免不了被拿来与黎之浚相提并论,其至背负着想取代兄长地位与影响力的舆论压力,这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不可否认,他跟艾德格真的很像。」艾曼达说。      「一点也不像。」凡妮莎与妮可给了艾曼达一记白眼,不明白为何她要这么固执的强调这点。      「算了,没关系,他们是兄弟嘛,难免会有相像之处,而且他们的感情很好,从小到大关系都很亲密。」孟颖臻只能打圆场,让这个话题淡掉。      「好啦,别管那些男人的事,我们应该来谈点女人之间的话题。」凡妮莎拍拍手,举高香槟说道。      孟颖臻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举高香槟与好友致意,然而一部分的心神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落在久远的回忆中,那个仿佛以挖苦讽剌她为乐的男人身上。      楼梯口转角处伫立着一抹颀长身影,黎湛若有所思的半垂着眼,一抹异光在眼底闪灿不定。            孟颖臻醒来时窗外的夜色己经浓得化不开,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躺在她腿上的凡妮莎,从沙发上站起身。      整个客厅己经被她们这群女人弄得一团乱,拆过的包装纸与缎带散落一地,桌上是各种食物的残骸,好几瓶清空的香槟摆在一起,画面十分壮观。今晚真的是玩疯了,仿佛又回到大学时代四个人合粗公寓的那段时间。      看着三个好友分别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孟颖臻取来毛毯替她们盖上。大概也喝醉了,她们睡得非常熟。      她上了三楼,没在主卧房里找到人,又下来二楼走进黎湛的书房,门是半掩的,她推开门扇,趿着室内拖鞋静悄悄地走入。      书房采用英式维多利亚风格的装潢,三大面嵌壁式的抽木书柜,雕上了复古纹饰,地上铺着织花波斯地毯,细腻的纹路令人目光再三流连。      他们入住的这栋英式豪宅,位于曼哈顿最精华的地段,登记在黎氏家族名下,据说原本是预留给黎之浅的结婚礼物,现在则成了他们新婚入住的家。      「艾蒙?」她抚着微凉的颈部,发觉书房灯光是暗的,一盏骨董台灯照亮了最里边的书桌。      一颗黑色头颅趴在桌上,枕着一只手臂,她缓缓走近,站在柚木书桌前,因为角度关系无法看淸黎湛的脸,她不晓得他是醒着还是睡了。      「艾蒙?」她放柔了嗓音轻唤,伸手想摇动他的肩膀,目光却蓦然一顿。      他空出的那一手握着某样东西,她将身子弯得更近,看清楚了他拢在手心里的原来是一条项链。      那项链并无任何出色之处,圆形的绿色宝石,表面因为布满擦痕而显不出光滑,氧化的缘故,银制链子的色泽十分暗淡,看起来更复古旧。      他的品味很好,赠送给她的那些珠宝配饰多是他亲自挑选,依照他的个性,应当不可能会喜欢如此粗糙的饰物。      出于好奇心态,以及某一种古怪的牵引力,孟颖臻原本要触在黎湛肩膀的手,改而伸向了绿宝石项链。      她的手指触摸着绿宝石,感觉到冰凉,目光下意识望向沉睡的俊脸,却赫然与一双幽寒的眼眸撞上。      那冷酷的眼神,令她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大下,一股莫名的恐惧攫住她,连忙急促而突兀地收回手。      「抱歉……」她呐呐地说。      黎湛抬起头,坐直了上半身,握住绿宝石项链的那一手明显发紧,并且将绿宝石压在拿下,不让她再有窥探的机会。      前后大概只用了五秒钟,他冷峻的脸色缓和下来,眼神也不再冷酷得吓人,熟悉的微笑又回到他脸上。      「你吓着我了。」      吓着他?她以为没有什么可以使这个高傲的男人惧怕,应该是他的反应过度吓着她才对。      「我只是想叫醒你。」那个亟欲隐葳的动作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希望她谈及关于那条项链的事。      他将项链收入抽屉,牵着她的手走到书房外侧的沙发区。期间孟颖臻猜想着,那条项链对他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说不定是初恋情人的定情物,或是哪个刻骨铭心的恋人留给他的纪念品。      「我以为你睡了。你是偷偷溜出派对来找我的?」他戏一的表情看不出异状,仿佛刚才那件插曲根本没发生过。      莫名地,她觉得这样的他好陌生,明明就站她在面前,感觉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真荒谬,她怎会有这种感觉?      「派对早就结束了。」抹去心中奇怪的想法,她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居然瞒着我偷偷邀请她们,我连你怎么弄到她们电话的都不知道。」      「只是几个电话号码,会有多困难?」他挑了一下眉,一贯的自负口吻。      「谢谢你,你真体贴,今晚我真的玩得很开心。」她笑着,眸光如糖霜一般的甜蜜。原以为他不会将她亲近的朋友当回事,毕竟她们都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没想到他能主动向她的朋友释出善意。      没错,光是道一点就足以证明,他跟艾德格不一样,换作是那个高傲像伙,绝对不可能为她做这些事。      再一次告诉自己的心,她爱的是眼前的男人,对他的感情绝对与艾德格无关,孟颖臻忍住羞意,轻声告白:「我爱你。」      黎湛因为她的告白而全身发紧,再也按捺不住,他将她按入胸口,大掌扣近她的脑袋,俯下脸进行火热的唇舌缠绵。      她仰着脸承受他孟浪的倾索,纤手软绳绵地平贴在他胸膛,他的舌滑入那方软腻,搅动她的舌,太过激切的节奏使她眩晕。      粗糙有力的大掌捧住她腰臀相接的凹弯处,越发将她往他那方按去,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他的亢奋抵在她的小腹,暖源从那处一路渗透上来。      「嗯……艾蒙……」      她发出类似小猫吟叫的咕哝,眼神如醉的望着他,双手绕到他背后,托住他强壮的背部,随着他越发深入的吸吮,十根纤白的手指头紧紧陷入布料,刺进硬邦邦的肌肉。      他将她压在书柜前,大手撩起她的裙摆,抚摸着滑腻白晳的腿部肌肤,滚烫的吻滑到她的胸前,咬开低垂的领口,吻上被钢圈推挤出来的诱人深沟。      他探出舌头,像猫科动物一样的舔着沟痕,她呻吟出声,难受的将脑袋后仰,紧贴着一整排的百科全书。      体内的动情激素大量分泌,她的乳房开始发胀,乳尖己经发硬站起,顶着布料渴望他的爱抚。      「小老虎,你好美。」他扯开了蕾丝,吮住了其中一颗硬得像果实的乳蕾。      她敏感的颤抖,单手抱住了他的头颅,感受着他给予的愉悦快感。      他的舌头像一团热浪,分别包围了脆弱又美丽的乳头,大手罩住了柔软如棉花的乳房,力道或轻或重的揉捏起来。      她从来不晓得,这样的对待方式能够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应。她拱起自己迎向他,像一朵渴望日光的花朵,纵容自己吟出对他的渴望了。      他吸吮的方式极其色情,仿佛贪得无餍的野兽,舍不得放开嘴里的猎物,轮流舔舐着肿胀的乳房。      他的眼神炽烈如火,诉说着对她的渴求,唤醒她沉睡了二十几年的情慾。他的膝盖顶开了她并拢的双腿,强壮的大腿顺势切入,大手滑进小裤腰口里,毫无意外地摸到一片湿滑。      「小老虎,我都不晓得原来你这么热情。」他刷弄着湿热的花蕊,手指上的粗茧刮过嫩瓣,她颤抖得收缩自己,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恐惧与羞耻。      「噢不……」她开始抗拒他,但是他不肯放手。他拨开柔嫩的唇瓣,顺着滑腻的细缝探入。      「我的宝贝,为我绽放,为我湿润。」他一直等着她,循序渐进的唤起她的情慾。他知道她对性的观念有多矜持,他必须更有耐心。      「艾蒙……」从来没嚐过这种滋味,她害怕这种失控的感觉。      「我不想在这里,但是你快逼疯我了,你知道吗?这几天晚上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他的嗓音因为慾望而沙哑,听起来像某种古老的咒语,抚平了她的恐惧,甚至令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优越感。      她知道当一个男人渴望着一个女人,他是臣服于她的,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黎湛,别在这里,我不能……」虽然知道没人会听见,可她还是改用中文,就怕外头如果有人经过,会发现他们在里头做些什么好事。      「小老虎,你喜欢读书吗?就我所知,你非常喜欢,假日经常窝在图书馆。」      又来了,她总是无从得知,他究竟是从何处知道关于她的事。孟颖臻双腿己经抖得不像话,他的手指在她体内抽动,主宰她的一切。      「我知道你喜欢,也许在书海的围绕中做,更能满足我们。」他站直了伟岸的身躯,手指爱抚着柔软的花绒,微笑的唇寻到她的,重启热情节奏。      噢,这个下流的家伙,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淫恶的念头!在书柜前做……那档事,对她从没有过经验的人来说,简直是离经叛道,野蛮至极的事!      是谁总爱称呼她野蛮女?眼前这个满脑子荒淫念头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野蛮。      孟颖臻在他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美眸在迷蒙之中清楚可见一丝恼怒,她用眼神严正表达反对的意愿。      他朗声低笑,终于将手指抽离她暖润的体内,改将亢奋的勃起抵住她,在她耳边喘息的低语:「宝贝,如果要我现在停下来,恐怕有点困难,我需要你的协助。」      听出他话中的暖昧暗示,她的脸颊被染成玫红色,双手软弱无力的挂在他的肩膀上,颤抖的娇躯被他压得好紧,那雄壮的勃起抵住花瓣开始摩擦。      虽然是隔着裤子,可她仍能感觉到他的热度。她无助的仰起瑰红的脸蛋,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满溢而出。      他一只手撑着书柜,一手托紧她柔软的翘臀,渗出大量热气的男性身躯抵着她开始前后移动。      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嗔着她颈间的肌肤,香草的气昧宛若催情素,他疯狂的想要她,又怕伤着她。      「小老虎,为什么你可以让我如此着迷?!」他低喘着,舔着她抽动的颈动脉,持续着那令他痛苦也愉悦的剧烈节奏。      她闭紧了美眸,感觉着陌生的快感在血液中游走,耳边是他的喘息声混杂着自己的心跳声。      突如其来地,一张男性脸庞如电流般钻进她游离的意识,她惊恐的睁开眼皮,却在这个当下,他进入到最后的阶段,一阵极速而剧烈的摩擦后,他的身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腿间的蕾丝布料也己经湿透。      她的心忽然好慌好慌,仿佛失足踩进了一个深坑,惊悸的感觉始终萦绕着她,她只能伸出双手,紧紧攀抱住身前滚烫的男性身躯,仿佛这样做便能驱散那些困扰她的杂绪。      他逐渐调匀了呼吸,汗湿的俊脸移到她面前,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满意于因他而起的瑰艳。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没有焦距的直视前方,呼吸短暂而急促,他不禁吻了吻她的唇,沙哑的间道:「我弄疼你了?宝贝,你还好吗?」      她的视线移向他,眸中深锁着一股情绪,幸好情慾的色彩掩盖住了,他应该不会发现。      她挤开一朵虚弱又美丽的笑花,凑上前回吻他。「不,你没有。」然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清她的表情。迷惘又失落的表情。      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激情时刻想起那个男人……这令她充满了罪恶感,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不,不可能……她爱这个男人,她爱黎湛。是他在危急时刻救了她,是他深深吸引着她,是他。      绝对不可能是艾德格。绝对。      「冷吗?」发觉怀中的人儿在发抖,黎湛伸出双臂将她箝紧,搓揉起她轻颤的美背。      她点点头,闭上眼,双手环上他强壮的腰部,将惊悸未定的小脸深深埋进他胸膛,聆听他的心跳声抚平这份恐惧。      她只是被艾曼达的异想天开骇着了,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她对那个男人只有浓浓的反感,他们的频率从来没有对上过,他甚至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与鄙视,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上一个打从心底瞧不起自己的男人?      没事的,只不过是她嫁给了艾德格的弟弟,所以才会有这层迷思。艾曼达也真是的,无缘无故为何会扯上那家伙?      对于发生在艾德格身上的悲惨遭遇,她不会落井下石,更没想过幸灾乐祸,她对他只有寄予深深的同情和怜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六章      八个月后台湾——      婚后三个月孟颖臻才晓得,原来为了得到认可,从无实战经验的黎湛被「下放」到亚洲,必须在两年内做出令人倌服的成绩,方能得到家族的支持,取代黎之浚与另三个堂兄弟竞争继承权。      她没有怨言,爽快地辞去在继父公司的工作,反正那正是约翰所乐见的,他正在积极为两个女儿铺路,尽管她十分怀疑那两个连算数都有问题的娇娇女,能有多大能耐管理公司,但那都已经不是她的事了。      当人处在幸福中,遗忘与自欺的功能似乎也特别强大。她热爱台湾的一切,这里本来就是她的根,她很快便适应这里的生活。      欧洲乡村风格的白色厨房里,孟颖臻站在内嵌式电磁炉前,用锅铲拨动着平底锅中的荷包蛋,一旁的白吐司已经烤得香酥,而且去好了四个边,她将荷包蛋盛盘,着手开始制作三明治。      他不喜欢吃酸黄瓜,所以三明治里从来不放。他喜欢吐司切边,怕浪费的她总是费事的将切下来的吐司边炸过,放进不加红萝卜的浓汤里配着吃。      他是左撇子,摆餐具时她会记得将刀子放在他的左手边。他喜欢吃所有的咸食,拒绝所有的甜食,糖霜奶油这类最令他反胃。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贤妻良母这类词汇画上等号,但是凡妮莎说得对,爱情也许不能战胜一切,但是可以使人成      从前她觉得自己非常强捍,足以能够独自面对各种逆境,而现在她却不那么确定了。爱情使人成长,另一方面也使人软弱。      当你发现自己总将那个男人的习惯与喜好,摆在自己的之前,无论是多离谱的坏习惯也好,他都拥有优先豁免权。      「早安。」      当一双强壮的手臂环上腰间,她才回过神,黎湛的脸庞已经贴上她的颊,在她的嘴角印下数个吻。      她知道接下来的程序,他总是百玩不倦。他会骚扰她的后颈,大手故意挑开内衣背扣,直到她羞恼的斥责才一脸无辜的停止。      清晨的他像个顽皮的大男孩,然而当他吃过早餐,换上笔挺得像模型的西装之后,又回复成原本那个成熟世故的男人。      「宝贝,你的新工作适应得如何?」      他的鼻尖蹭着她后颈,深深嗅闻她身上的香味,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腰腹间流连,穿过了扣与扣之间的衣缝,大掌像热烫的熨斗平贴上细嫩的肌肤。      暖昧的燥热感涌向她,孟颖臻赶在酿成灾难之前切掉电磁炉开关,轻轻扭动身子,想躲开他落在颈后的吻,却又忍不住贪恋着这亲昵的一刻。      「RUTH是间很好的公司,所有该具备的员工福利都有,因为我是某人的妻子,所以享有更多特权,虽然只是内部管理的小主管,但是我拥有一间宽敞舒适的办公室,执行长三不五时会邀请我到她的休息室喝茶闲聊。」      「有时候如果够幸运的话,还会在休息室巧遇那个前任超模,我从来不晓得伊恩长得那么好看。过去我曾经在纺织公会举办的宴会中见过他,但是从没这么接近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兆雪会为了他,不惜与家人决裂,老天,他超完美。」      孟颖臻才刚说完,颈后肌肤蓦然一疼,某人的牙齿正在吮咬她,不安分的手心也拢住了一边丰盈的乳房,重重的揉捏。      「伊恩很完美?让我听听看,他究竟有多完美。」他慵懒的低哼听起来警告意味浓厚。      喜欢吃醋的家伙。孟颖臻心里直犯嘀咕,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好吧,不可否认,她喜欢他吃醋,那代表他有多在乎她。      「他是兆雪的丈夫,我不会觊觎有妇之夫。」她没好气地说。      「你认为他很完美?」      「至少视觉上看来是如此。」她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他很宠兆雪,事事以她为优先,甚至为了配合她的假期而更动行程。」      「我懂了,你所谓的完美,是因为他愿意为了女人屈就自己。」他将她转过来,将她抱上大理石面的料理台,让她与自己平视。      她终于能够好好欣赏他。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即使这个动作早已做过上百次,每一次她仍会赞叹于那挑剔不出半点瑕疵的俊美。      「我也愿意为了你,屈就我自己。」他抓住她嫩白如葱段的手指,放到嘴边吮吻轻啃,眼中充盈着浓烈的慾望。      她轻喘着,总是逃不过他越来越得寸进尺的调情。他的耐性好得可怕,其至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撩拨她,却始终自己忍着,直到她满足了才释放。      「高傲的王子肯为了我屈就自己?」她笑哼,强行将手指抽回来,两手揉起他瘦削的脸颊,直到那张俊美的脸庞被蹂鏑得变形,他眯眼替告为止,才大笑着拿开。      「你没忘记这个周末是什么日子吧?」她凑上前吻他,双手挂在他的后颈,手指卷绕起他后脑的发丝,用着柔媚的口吻撒娇。      「如果我的贴身秘书愿意好心提醒,我想我应该会记得。」他反客为主的吮吻她,火热的舌头滑入,搅拌柔软的舌蕾。      她赶在理智着火、情慾攻占之前退开,喘着气说道:「嘿,你答应在这个周末带我去拜访你母亲,这对我来说是拥有特别意义的日子。」      原本还想继续这个热吻的黎湛顿住,美丽的琥珀色眼瞳闪烁着迷离光线。      她着迷于那双眼,尽管那双眼总令她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某人,而某人恰恰是她最不能也不该想起的对象。      「我好一阵子没跟她联系,我不确定她是否乐意接受我们的拜访。」他淡淡的说道。      直到婚礼当天,黎湛的母亲意外缺席,她才晓得原来他的父母早在数年之前已经分居。因为两人各自拥有庞大财宫,协调离婚势必会牵涉到更多层面,因此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互不干涉双方生活。      不晓得为什么,黎湛一向避谈他母亲的事,然而对于他母亲缺席婚礼一事,当天出席的家族成员无不感到诧异。据说他母亲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而他的父亲则是最倚重黎之浚,对于小儿子的重视程度有限。      「我们可以顺便绕到温莎小镇探望柯特。」孟颖臻兴奋地说道。他母亲在分居后便迁回英国居住,她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弟弟,这趟拜访正好一举两得。      黎湛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计画起来,原本想回绝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不想见到她美丽的脸蛋被失落占据,他已经欠她太多。      「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他捧起她粉嫩嫩的颊,给了她一个热情得快着火的吻,拖鞋内的十根脚趾悄悄蜷起。      晨光中,两人甜蜜的吻着,相视而笑,一切都是那样明艳光亮,仿佛黑暗与阴霾永远不可能笼罩。            「噢,可恶!」这个周五早上对孟颖练来说,简直是乌云罩顶!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糟透了。」助理小旻一脸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孟颖臻坐在位置上,两手按着腹部,她能感觉到胃正在翻搅。五分钟前她才冲进洗手间吐过一次,来不及消化的三明治与咖啡全都贡献给马桶。      「我不知道,也许是吃坏肚子了。」她脸色苍白的回想着,今天究竟塞了哪些食物进嘴里。      小旻暖昧的眨眨眼。「也许不是吃坏肚子,而是某种徵兆。」      下意识想驳斥的孟颖臻怔住,脑中的画面从那一盘盘的食物,直接切换到那些旖旎热情的有色画面。      他们从来没做防护措施,没人提起这件事,似乎也不觉得有必要,但是她曾经试探性的问过他,是否该将空出来的房间改装成婴儿房,他无动于衷,只表示现阶段没这个必要。      因此她想,他对生养孩子这挡事的兴趣并不大,至少目前没有。      她不意外也不失望,毕竟他刚接下挑战,面对黎之浚建立在前的那些战绩,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如果他们现在就有孩子,那绝对不会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是他始终不曾在这方面特别谨慎,或是要求她做事后防护措施,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懂他,始终无法理解他真正的想法。      「小旻,帮我请个假。」孟颖臻心情复杂的交代完助理,一个人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开车来到台北市某间知名的妇产科医院。      她对台北并不陌生,她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直到父亲心脏病猝死,母亲改嫁给第二任丈夫之前,她的生活记忆全与这里紧密相连。      过去她也曾经独自回来台湾,拜访父亲那方的亲戚,但是对方的态度大多冷漠,久而久之她才晓得,那些亲戚对于她母亲有着难以化解的成见。      他们认为她母亲无情又爱慕虚荣,父亲当初屍骨未寒便急着物色下一任丈夫,这种女人生下来的女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到最后她心灰意冷了,彻底放弃了与那些亲戚联系的念头。除了母亲与弟弟柯特,她没有其他较为亲近的亲人,她是孤单的。      这个认知使她接受,以及平静面对各种来自继父的挑剔,她学会在逆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不受外力影响。      「孟小姐,非常遗憾,你没有怀孕,只是肠胃不适罢了。至于恶心感跟呕吐的反应,很可能就是所谓的假性怀孕,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孟颖臻走出妇产科医院时,她的膝盖仍在发抖,抬起手往额上一抹,全是虚惊的冷汗。      当她坐在等候区,看见那些大腹便便的孕妇,她的心是惶然的。她发觉自己还没做好怀孕的准备,甚至无法想像自己怀了孩子的模样。      她开始懊悔自己为何如此愚蠢,竟然不做任何防护措施,万一医生诊断错误呢?万一已经有个胚胎在她体内成形,只是那些精密的仪器正好该死的发生故障,没有检验出来呢?      一陷入恐慌当中,紧接着更荒谬的念头便冒出,也许她根本不适合婚姻?也许她只是被短暂的幸福感蒙骗了?      也许,当初会答应黎湛的求婚根本是一时昏了头,一切根本不该发生?!      这个念头就像一个黑洞,无边无际的将她呑噬,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恍神得厉害,好几次差一点就闯了红灯酿下大祸。      回家的路途只能用惊险一词来形容,当孟颖臻全身狂冒冷汗的将红色MINI COOPER开进前院时,另一辆铁灰色宝马休旅车已经停在她的前头。      黎湛就靠在车头前方,手指头夹着一根菸,他的脚边全是踩熄的菸头,大概有六或七根,她想他应该等了一段时间。      她的手指在发抖,忽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呆在驾骏座上好片刻,直到他将半截菸往地上一扔,伸脚踩熄,然后朝她走来。      她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血色的屍体,脸色惨白得吓人,唇色也是白的,两眼涣散无神,里头盈满了恐慌。      黎湛觉得胸口如遭重击,闷痛感很快的扩散至全身,他的肌肉紧绷,呼吸非常急促而且浓浊。      他不想吓到她,她看起来已经遭受过巨大的惊吓。      黎湛走上前,放松了脸部肌肉,敲了敲车窗。      她愣愣的降下车窗,近距离之下她的脸色惨白得令他心疼,他伸出手心捧住她的颊,试图温暖她。      「嗨,小老虎。」他低语,琥珀色眼眸盛满了担忧,热切地端详她不佳的面色。      「嗨。」她挤开笑容,看起来却像一朵缺乏水分就快枯萎的花朵,就连那颗耀眼的虎牙都显得很没精神。      「我听说了,你的身体出状况,为什么不通知我?」他拨开她的浏海,梳理起散落在她颊边的发丝,嗓音就像羽毛那般轻柔,努力缓和她的紧总。      「我……以为我怀孕了。」她艰难的吐出声音,嗓音像是被磨碎过,沙哑粗糙。      他没说话,眼神沉静的凝视着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      每当看见这样的表情,她总会感觉极度的无力,还有一种被孤立的错觉,仿佛她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这个人。      「但是医生帮我检查过,我没有怀孕。」她扯开微笑,想说些笑话调解诡谲的气氛,但是脑袋再怎么运转就是一片空白。      「你很害怕?」他直直望进她的双眼问道。      她的喉咙一梗,片刻才点点头。是的,她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但究竟是哪方面还没准备好,她怎样都找不出原因。      「宝贝,别怕,如果你不想要,我们不需要孩子。」他打开车门,替她解开安全带,将她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冰冷得像失温,他搓着她的手臂,帮她制造温暖,她靠在他胸膛里,像只虚弱的小兽,颊上还冒着点点汗珠,看起来好脆弱。      他眸光沉暗,有些异样的情绪在眼底浮动,她闭着眼没看见,任随他将自己抱进屋内。      「抱歉,我反应过度了。」当他将她放在床上,她才调适好自己,睁开眼对他微笑。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这里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适合这么快就有孩子。」      「我知道。」他在床边坐下,手心贴着她的额头。      「你想要孩子吗?」她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倾身在她脸上吻了吻,调整好姿势,将她搂抱在怀侧,用手心轻揉着她冰凉的手臂。      「好好睡一觉,我会陪着你。」      她闭上眼,枕着他的胸膛强迫自己入睡。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刚才的自己有多疯狂,居然认为自己不该怀上他的孩子。      她爱他,她需要他,她怎么可能会害怕怀他的孩子?不管那些恐惧的来源是什么,她都一定是疯了。      就这样,她在自我安慰的矛盾心态中入睡。            黎湛睁开的双眼直视着前方,焦距落在遥远的彼端,先前安抚她的温柔已经抽离,一抹阴郁笼罩在脸上,令他看起来深沉得像俊美的幽灵。      他知道她为什么害怕,知道她心中的恐惧从何而起,然而他不会揭穿她,至少目前不会。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与她养育孩子,他甚至想过这辈子都别有孩子,所以她的恐惧与排斥,他完全可以理解。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恐惧的原因,但是他非常清楚她的心结所在。      艾德格。她之所以害怕怀孕,全是因为他。      他比谁都清楚。因为……是他带给她各种错觉。      她爱上的男人,从来就不是黎湛,而是艾德格。      黎湛闭上眼,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放在床边的那一只手缓缓握紧成拳,一种负面而黑暗的力量充满了他的身体。      然而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与那股力量共存。当他心灰意冷,对一切感到彻底绝望,他会想着她,然后他的世界会再次被温暖覆盖。      他爱她,不能失去她,所以他必须调适好自己,学着与「黑暗」共生,哪怕他有多厌恶唾弃这个自己,他也不能放弃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只是得了幸福恐惧症!」      当孟颖臻从一群好友的视讯聊天中得到这个结论,数日来她彻底的反省了自己,才发现自己面对怀孕这个可能性,确实有些反应过度。      凡妮莎说,她只是一时还没调适好心态,才会下意识抗拒,她的态度很可能伤害了黎湛。      确实有这个可能。      上周末他们原本计画好,要前往英国拜访他母亲,但是最终取消了,只因为他认为现阶段的她,身心俱疲,不适合任何旅行,无论是短裎或长程,应该待在家里好好放松。      她因为这些话而感到内疚,然而每晚躺在床上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道歉的话始终脱不了口。      这天下午有个会议临时取消,她决定亲赴黎湛的公司,邀请他一起吃顿浪漫午餐,并且为那天自己异常的反应道歉。      红色MINI COOPER驶进信义区,转入黎氏建设位在精华地段的亚洲区分公司总部,出示证件通过替卫那一关后,她将车停进专属的地下停车格,搭上电梯直达顶楼。      「黎夫人。」当她款款走进最高楼层的执行长室,秘书室的小姐粉粉向她问好。      听见那声陌生的称谓,她回以略带尴尬的微笑。来到台湾后,她极少出入黎湛的公司,这些人还认得她的模样,说实话她颇讶异。      「抱歉,黎夫人,执行长目前有客人,恐怕不太方便。」秘书长起身迎接她,略带歉意的挡住她的去路。      「我可以在会客室等。」她微笑的说。      「可是……」秘书长一脸迟疑的停顿。      「放心,他不会生气的,我今天是特地过来给他一个惊喜。」了解秘书长害怕被魔鬼上司怪罪的担忧,她安抚的说道。      虽然不是非常了解黎湛工作上的状况如何,但她听过兆雪提及,他在公事方面一丝不苟得近乎冷酷,而且要求十分严苛,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得先将心脏锻链得足够强壮才行。      循着记忆中的方位,孟颖臻走至白色长廊的尽头,左侧是专属会客室,右侧则是黎湛的办公室。鞋尖才刚转向左侧,一声巨大的声响骤然从办公室内传出。      她一震,凛着心快步走向办公室,却在推开白色大门的前一刻怔住。      「你设计我!」强恩宛若受困野兽的吼声,穿透了办公室的墙与门,清晰的传入耳底。      是强恩?他怎么会来台湾?孟颖臻的纤手握紧了门把,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让里头的争执声流泄而出。      「与其有这个空闲在这里质疑我,倒不如快点回纽约,向那些对你有疑虑的人做好解释。」黎湛的嗓音听起来颇是嘲讽。      「你设计我挪用公款,是你干的,对不对?!」强恩踢翻了椅子,愤恼的拍桌。      「你知道我私底下在投资南非挖矿的计画,你故意放出假消息,误导我的团队,让我白白浪费资金,害我背了一笔巨债,然后又让人引诱我挪用公款,艾蒙,你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恐怕你是弄错了,当你说的那些事发生之时,我人在遥远的台湾,哪有这么大的能耐,隔海遥控这一切?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黎湛语气淡如轻风,彻底的置身事外。      「说谎!你说谎!」强恩重捶了一下桌面,放嗓大吼。「你就跟艾德格一样卑鄙!」      「你总说我比不上艾德格,我怎么会有这个能耐,让你变得如此浪狈?」      强恩飙了一句脏话。「是你干的?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你早就想好要怎么搞垮我,就像你一直想着怎么弄掉你哥,还让所有人以为你有多么兄弟情深,因为太想念艾德格,而想扛起他所有的义务与责任,结果从头到尾都是你设好的局,你早盘算好这一切!」      听到强恩这一席话,门外的孟颖臻猛然一悚,面色瞬间转为纸一般的惨白。      「艾蒙,你别以为没人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对艾德格的忌妒心与不满,只有艾德格那家伙因为太信任你,才会蠢到看不出来。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一场意外根本是一场精心安排,你以为骗过所有人,但是我可没有上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湛口气冰冷的回应。      「你当然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艾德格是怎么从峭壁摔下去,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比谁都清楚!」      一阵寒意从背脊爬上来,孟颖臻全身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握住门把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是真的吗?黎湛一直忌妒着黎之淡,那场意外并非偶然,而是人为蓄意的安排?      不对……不对。她怎能因为强恩的随口指控便心生动摇?强恩对待黎湛有多么可恶,她又不是不清楚,他很可能是气昏头而捏造事实。      「黎太太?你怎么会在这里?」      蓦然一声讶呼,如同惊雷一般的击中她,她听见门内的争执声忽然安静下来,内心不禁慌乱了起来。      她匆匆转过身,看见曾经来家里拜访过数回的辜律师,他一脸纳闷地望着她,似乎对她站在外面偷听的举动颇感不解。      「辜律师,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抱歉。」她脑袋一片空白的直直往前走,仿佛想逃离某种恐惧似的。      她走得太急太乱,不慎撞上了怀里抱着一堆文件的辜律师,辜律师低呼一声,霎时,所有的文件如同雪片般撒落在地上。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焦虑的道着歉,立刻蹲下身帮忙抢拾。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辜律师有些穷紧张地舌头打结,手忙脚乱的想抢在她之前捡起所有文件。      孟颖臻尚未从方才的震撼回过神,没察觉律师的异状,却在捡起一纸文件时,目光不意然地瞥过文件最下角的签名,登时大愣。      艾德格。文件上的签名是艾德格,是他的字迹无误。      她当然看过他的字迹,也将那挺拔有力的字迹深记在脑海里。      这份文件上签着他名字,然而签名底下的日期,却是两天之前……      这怎么可能!无论是两天前,还是两个月前,艾德格人都躺在某间私人医院的病床上,无法行动自如,更遑论是握笔签名。      捏着文件的手指开始颤抖,孟颖臻眨眨眼,再一次将那枚签名看仔细,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胸口,有道力量仿佛快将她整个人撕裂。      有人在模仿艾德格的签名,会是黎湛吗?这些文件是做什么用的?      「洁丝?」一声酵朗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倏然一僵。      她缓漫地撇过螓首,看见黎湛脸色凝重的走向自己,这一瞬间她竟然兴起想逃离这个男人的冲动。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别开惨白的脸蛋,孟颖臻仓皇起身,踩着凌乱不稳的脚步离开现场。      黎湛没有追上前,他伫立在原地,微微眯起的眸光,泛着一丝危险的迷离。      第七章      傍晚——      返家之后,黎湛直接步上三楼,推开卧房的门,琥珀色双眸适应了黒暗一会儿,才看清楚侧身躺在大床上的纤细人儿。      他刻意放轻脚步,走近床边,切亮了床头的台灯,晕黄的灯光缀亮了床上那张憔悴的脸蛋。      他心疼的凝视着她,忍不住伸手拂过她的额心,她倏然睁开双眼,惊惶地瞪大美眸。      「别怕,是我。」他沙哑的开口,高大身躯在床沿坐下,手心贴着她冰凉的粉颊。      孟颖臻脸上满是防备,迷蒙的眸光透着一丝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恶梦中挣脱,意识还未与现实连结上。      「佣人说你还没吃晚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弄。」他的眼神无比溫柔,倘若不是今天那场插曲,她应该会嫌化在他怀里。      「我不饿。」她虚弱地说,然后闭上双眼,逃避的意味十分浓厚。      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没有强迫她起床用餐,沉默了一会儿忽又扬嗓:「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公司?」      她心口一凛,幽幽睁眼回望他,露出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刚好下午没什么事,想跷班找你一起吃午餐,不过你好像有客人,所以就……」      「强恩来找过我。」他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太过锐利的眸光像一把利刃,几乎快穿透她的心。      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些什么,否则不会那样惊慌失措地从他面前逃开。      「我知道。」她微笑。      「他最近不太好过。」他的语气转为嘲弄。「他挪用了一笔公款,我两个伯父都忙着找他茸帐,看样子他可能会被冷冻好一阵子。」      「是你设计他的吗?」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冲动的问出口。      他深沉的眸光微闪,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地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别管。」      她听说过艾德格的狠,也听说过艾德格的冷酷,可对于黎湛,她所听见的全是温和仁慈。      但,为何眼前的男人与艾德格如此相像?      「你是为了艾德格,才会对付强恩?!」她试探性的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他垂眸,没回视她。      她涩涩地解释:「你跟强恩应该不至于闲成这样,强恩跟艾德格之间应该有很多不倫快,所以我想应该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你才会……」      「他羞辱过你,你忘了吗?」      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光忽然扬起,孟颖臻一窒,瞬间无法呼吸。      他微笑,然而眼底堆满了森寒,不见一丝笑意。她曾经见过这个表情,却不是在这张脸上,而是另一个男人的脸上。      「我要他为此付出代价。」黎湛的眸光冷得像冰块,声音透着一股优雅的残酷。      她的心口微微发颤,不禁用双手环住自己。      他一顿,瞧见她眼中的惧意,眸光放软了,脸上那份冷酷也跟着撤离。      「放心,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他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出什么大事,强恩比你想像中的还要难缠,他有的是办法能让自己翻身。」      他说着,凑近她脸侧,在冰凉的粉颊印下一吻。透过这一吻,他能确实感受到她的颤抖,以及她对他的怀疑,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告诉她实情。      原谅我。他在心中叹息。      「艾蒙,我们能找一天去探望艾德格吗?」      黎湛阵光灿动,温柔的神情不曾变动,口吻甚至更加轻柔的反问:「怎么会忽然关心起他?你一向不喜欢他,不是吗?」      孟颖臻语塞。是呀,在其他人眼中,她与艾德格确实水火不容,彼此互相厌恶,她这份迟来的关心,确实太过突兀。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我的家人,我觉得我应该多关心他。」她强迫自己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      「宝贝,你不必勉强自己,我知道艾德格对你一向很不友善。」黎湛面带微笑,一颗心却沉了下来。      她果然听见了强恩说的那些话。恐怕她现在对他怀着诸多疑虑,才会主动提及探望艾德格这件事。      「今天我看到一份文件……」她紧张得猛舔嘴唇,嗓音微弱地说:「上头有艾德格的签名。道是怎么回事?」      黎湛早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俊颜依然噙着笑,泰然自若的回道:「艾德格有多项投资计画,在他出意外之后,那些计画移交到我手中,由我代为处理。」      「可是那个签名……」      「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他温柔的打断她未竟的话语。「那些事情复杂得能把人搞疯,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他有事情瞒着她。孟颖臻心中立时闪过这个念头。      黎湛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他轻拧她脸颊,拉她坐起身。      「来吧,你躺得也够久了,起来换件衣服,陪我到外头吃顿晚卷好好放松。」      「但是……」她的欲言又止被他突来的一吻封住。      「或者,我们可以省略晚卷,就在床上消耗时间,好好放松也可以。」他沙哑的嗓音暖昧极了,眼底的慾望使她浑身发烫。      她脸蛋酡红,别无选择,只能下床走向与卧室相连的更衣间。      黎湛戏谑的笑容在她离开视线的那一刻消失。      阴郁占领了他的眼,他离开床沿,来到落地窗边,推开玻璃门让冷风吹拂过他的脸。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他不能告诉她实情,至少现在还不行。他还没有把握能使她信服,没把握在她知道实情后,还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曾经想放宑这一切,若不是她,他没办法撑到现在。      他什么都敢做,哪怕是死亡;唯有一件事他不能做,也没有勇气做。      那就是赌上一个可能性,将所有事实告诉她。      有些事,他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永远不用面对。他不要她受到伤害,更不希望她因此而动摇,他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是之前,或许他还能够狠下心来割舍,然而现在他己经做不到,他需要她陪在他的身边,他己经无法容忍没有她的日子。      不管她发现了什么,或者隐瞒些什么,他都不可能妥协,更不会让任何破坏眼前一切的可能性发生。            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黎湛一离开会议室,迎面便走来熟悉的娇媚人影,他微微挑眉,颇是莞尔的看向黎兆雪。      「你怎么有空到这里闲晃?」黎湛微笑的问。      他与黎兆雪虽然没有太多私交,但是对于当初她在婚礼上,主动对孟颖臻释出善意,并且延揽她到台湾「RUTH」令公司上班的举动,使他对这个美丽又有能力的堂妹多了一份亲近感。      「刚好经过这附近,就进来看看你。」黎兆雪挽着他的手普,两人一同步进办公室。「其实呢,我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我?我有什么倌得让你这个女强人拜托的?」他颇是质疑的笑睐她。      「艾蒙,你大概不晓得,先前有一次,我在巴黎看秀时,刚好碰见艾德格堂哥,我希望他能私下投资伊恩的自创品牌,艾德格当时答应我了,还让专人汇款到我私人的户头,目前伊恩那边正在处理帐款来源,弄得有些混乱,每笔帐款都要清楚标注来源,所以……」      黎兆雪从包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搁上桌面,再抽起他桌上的万宝龙钢笔,笑得有些促狭的递向他。      他扬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跟艾德格感情最好了,由你代替他监督这笔投资,还有资金的流向,再适合不过。」黎兆雪条理分明地说道。「所以我想拜托你,在这份文件上帮我签个名。」      「就这么简单?」他俊美的眉挑得更高。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会要你帮什么忙?」黎兆雪笑笑地说。      黎湛扫过那张精致的笑颜一眼,嘴角微勾,伸手接过钢笔,准备在文件上签名。      见状,黎兆雪忽然又扬嗓:「等一下,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毕竟要确定每一份资金的来源,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签上艾德格的名字。」      黎湛垂掩双眸,漫不经心地浏览过文件内容,低低笑出声。      黎兆雪一凛,几分不安在眼底蔓延。「什么事让你觉得好笑?」      「是洁丝要你来试探我的?」他抬起双眼,淡淡问道。      黎兆雪一怔,随即否认。「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洁丝为什么要我来试探你?」      「艾德格从来没答应过你任何事,那一次在巴黎巧遇,也只是打声相呼就道别,又怎么可能会有专人汇款到你的户头?」黎湛锐利的眼神直直盯住她。      黎兆雪当场椹住,好片刻无法言语。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艾德格的事?」黎兆雪艰涩的开了口。      「我就是知道。」他没有多解释。      「老实说,今天我会来这里,确实是受到洁丝的请托。」黎兆雪做了个深呼吸,缓和紧绷的情绪。      「她对你似乎有点误会,她还透过珍妮姑妈,询问关于你和艾德格的事。」      「我知道。」黎湛出乎意料地说道。      黎兆雪微瞠大美眸。「你知道?」      「洁丝还找上了己经退休的老管家,询问了一堆关于我们兄弟俩的事情。」他坐进沙发椅里,往后一靠,只手揉着眉心,姿态看上去流露几分疲意。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惹你心烦的,只是我无法拒绝洁丝。」黎兆雪内疚的说。      「她最近看起来心事重重,而且非常忧虑,我想你应该多抽点时间陪陪她。」      「我知道。我最近忙于工作,有些冷落她了,才会让她胡思乱想。我会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脚一脚。」      「那太好了,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卸下心防跟你把话脚开。」      「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告诉她?」俊颜噙上无奈的浅笑。      黎兆雪回以一抹甜笑。「放心吧,我会告诉她一切正常,完全无异,要她别再胡思乱想。」      「谢谢你。」黎湛嗓音低沉的道谢。      「很高兴我能帮上忙。」黎兆雪优雅的摆摆手,转身离开。      门一关上,黎湛的阵光转为深沉。      她还是不肯放弃吗?她究竟想知道些什么?挖开真相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她对艾德格其实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所以她才会在乎起艾德格的事,甚至是想方设法调查他们兄弟俩。      将额头靠上交握的双手,黎湛阖上双眸,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一手急着拢好风衣系带,一手夹紧了公文夹,孟颖臻风风火火的快步走下三楼。      早上出门前她弄翻了牛奶,又回房间换了套衣服,粗心大意的将开会文件遗落在床上,直到午休结束准备开会时十发现。      她特地折返回家取文件,准备赶回公司开会。      其实重要的不是那个会议,而是她特意请托兆雪帮忙确认某些事,她心急的想快些知道答案。      急促的脚步在转向时忽然顿住,孟颖臻拉回重心,侧过身看向二楼走廊末端的书房,双脚不由自主的往那方走去。她伸手握住铜制雕花的门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后往右转动,非常幸运的,书房的门没有上锁。      当她踏入书房,内疚感同时也在侵蚀她的心。      他没将书房锁上代表他对她的信任,她不应该破坏这层信任。      不对,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的书房没有重要到必须上锁。      为了降低自己的愧疚感,她选择相信后者。      这样很卑鄙她知道,但是她必须这样想,才有足够的勇气进来这里。      给自己灌输好正当理由,孟颖臻挺起胸口,理直气壮的在书房内摸索,她环顾四面书墙一遍,毫无斩获之后才走向      她拉开镂金沙发骨董椅坐下,将公文夹顺手放在桌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龙形碧玉纸镇,把玩了一会儿又放回原位,犹豫片刻才拉开主抽屉。      没有色情刊物,没有可疑物品,而且里头的东西井然有序,都是各类文件或收据,印章与钢笔之类的文具用品。她有些气馁,却又感到一阵心安,遂又拉开两侧的抽屉二巡视,但是偷窥的刺激与兴奋感己经没先前浓厚。      当她准备合上左侧最后一格的抽屉时,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掠过一本深咖啡色的牛皮笔记本,她不假思索探出手拿起。      拿在手上她才看清楚,这不是笔记本,而是日记。深咖啡色的皮革表面己经略旧,边角微微卷起,开口处的摺痕深得使皮革产生裂痕。      偷看别人的日记,绝对是一个毫无道德感可言的人才会做的事,她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孟颖臻深呼吸,打算将日记本塞回敞开的抽屉,但就在这时,一张夹在里头的纸掉落在地上,她愣了一下才伸手拾起。      纸张是对摺的,透过模糊的透影,可以看出那是一张画。      既然没有文字,应该不属于日记的一部分吧?她替自己偷看的举动合理化。      她翻开那张纸,然后彻底愣住。      那是一张肖像素描,用炭笔描绘出乌黑的长发,细眉大眼,巧挺的东方人鼻头,微笑的唇,组织成一张她熟悉的女性脸孔。      就是她。      这张素描是在画她,好久以前的她,大概十八、十九岁左右。      她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温柔含笑。原来黎湛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她,这也解开了为什么他会喜欢她,甚至冲动与她结婚的原因。      孟颖臻心口暖暖的,又微笑欣當了素描片刻才重新将纸对摺,但是就在准备塞回日记本时,她又将纸抽出来,翻开,震惊的目光落在左下角的英文落款。      艾德格AUG.2006纽约——      画下这张素描的人不是黎湛,而是黎之浚。      这个重新洗牌的认知,冲击着她的心跳,她一度快喘不过气,单手紧按住胸口。      黎之浚为什么要画下她的素描?他讨厌她不是吗?只要碰上她,他总喜欢羞辱她,或是拿她的格格不入开玩笑,他在所有人心中是王子,但是面对她却像个势利的混蛋。      这不是黎湛的日记,而是黎之浚的,但为什么会在黎湛手中?      她发现自己的双手无可自抑的在颤抖,她将日记摊在腿上,震惊未定的目光陷进文字之海。      我看见她了,她就像闯进异世界的爱丽丝,那件水蓝色礼服很美,但是跟她不衬,她的肤色合适淡粉色,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样让自己变得更美。      ……      按照惯例,我走过去羞辱她,笑她是刚从大卖场的试衣间离开,告诉她这个派对的主题并不是廉价的美与丑,她气疯了,要不是我站得远,她一定会将酒泼到我的身上。      她还是学不会虚伪,总是轻易的流露出原本的性格。      派对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只有她不会。我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好真实,尤其是她瞪着我的样子,那代表了她眼中只有我,我喜欢。      喜欢又有什么用?我不能拥有她,永远也不能。她是一个笑话,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她靠着她母亲的缘故才能踏进上流社会,她的出身不够高贵,她只是约翰·艾尔卡特的继女,头上的皇冠是铜制的,她配不上我。      我不能喜欢她,不能爱上她。除非我想毀掉一切,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以及将来可能继承的,否则我最好离她远一点。      ……      野蛮的小老虎长高了,两年多没见,她整个人变得很不一样,她甚至学会了对我视而不见,假装我是透明人的防守,我喜欢。      听说她拒绝了好几个追求者。很好,即使我不能拥有她,我也不允许别人拥有她,虽然这听起来很自私。      我知道她讨厌我,她的眼神只要一对上我,就会变得愤怒又厌恶,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如果她用仰慕的眼神看着我,我想我会陷入疯狂,会不顾一切的将她掳走,像个色情狂一样在我的车上占有好。      我故意羞辱她、惹怒她,让她离我远一点,我才能保持清醒。尽管她总是入侵我的梦,在梦中世界主宰我的一切。      除非我疯了,否则我不可能自找麻烦,跟她在一起绝对会是我暴生最大的麻烦,只要我的理智还在,我都不可能容许自己接近她。      我跟她处在不同的世界。我跟她不同。      ……      该死该死!小老虎今天是怎么了?她正在发春期吗?她居然对那个男人微笑!她怎么可以!      我是个白痴,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明知道不可能拥有她,她总有一天会属于某个男人,但我还是忌妒,我诅咒那个男人下地狱!      ……      孟颖臻脑中的思绪被抽走,只剩下茫然的空白。      她眨着眼,翻到日记第一页,再次看清楚日记的拥有人,确认那是黎之浚的签名与字迹。      她过度换气的喘息着,一股尖锐的刺痛穿透了她的心,泪水模糊了视线,那片文字在眼中剧烈摇晃。      那个高傲的混蛋喜欢她,黎之浚喜欢她!      她居然什么都不知情,以为他天生就喜欢以取笑她为乐,以为他是势利眼的混蛋,恨不得他能从云端跌下来,跌得越重越好。      将素描画像塞回日记本,再将日记归回原位,孟颖臻呆坐在椅子上,生平第一次慌乱得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又为何会感到异常的伤心。就算黎之浚喜欢她那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他对她态度恶劣的事实。      只因为他不准自己喜欢上她,所以他故意对她坏,让妯远离他,这种理由未免太可笑……她不接受这种说法,绝不!      她不喜欢那家伙,一点也不。她爱的人是黎湛,不是他,绝对不是。孟颖臻站起身,双脚却是虚浮的,必须用两手撑住桌沿才能稳住。她在慌乱什么?为什么内心的动摇会如此剧烈?      她必须冷静,振作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黎之浚那家伙是活该,他对她不曾好过,一次也没有,他没有资格喜欢她。      安抚好就快崩塌的情绪,孟颖臻强迫自己走出书房,但是当她的双脚踏上阶梯时,膝盖忽然一软,她双手抓住手扶梯,狼狈的跌坐下来。      老天!她喜欢艾德格那个混蛋!      从她踏进纽约的上流圈子起,那个男人,艾德格,便彻底占领她的世界。      无论是因讨厌而起的在乎,或者不甘心被他瞧低的自尊心作祟,她的世界己经被那个男人占满。      想的,念的,记的,全是关于他。      每当她在各种场合巧遇他,她的胃部总会不自觉抽紧,肾上腺素激升,身体温度比往常还高。      她总是绷紧每一条神经,等着他前来挑衅或者下战书,慢慢地,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能被她全心全意记挂的男人,就只有他。      她以为自己是厌恶他的,但其实内心深处,她渴望得到他的认同,渴望解除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敌意。      甚至是,渴望能得到他一记深邃的凝视,而不带一丝鄙夷,就只是单纯的凝视。      她喜欢他,她是喜欢艾德格的!不管他对她有多么恶劣,他们之间有过多少不愉快,她都己经深深喜欢上他,只是不自知罢了。      所以那时在温莎小镇,她才会将黎湛误认为黎之浚,只因为潜意识里烙印着他的身影太深。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艾德格,不是吗?你会嫁给艾蒙,是因为艾德格的缘故吗?」艾曼达固执的疑惑声,此刻在她耳边讽刺的回响。      别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勾引男人,你一点也不适合。      那晚在曼哈顿的书房里,当黎湛抱着她释放自己时,黎之浚傲慢的脸庞在她脑中闪现,清晰得让她从激情中惊醒。      耳边回荡的黎湛的喘息声,霎时间成了他傲慢的讽刺,清晰得仿佛他人就在她面前。      「不……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将额头抵住手扶梯的雕花铁架,神情绝望的喃喃自语。      她才是那个该死的混蛋,她假装自己分得很清楚,但其实从头到尾,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将黎湛当成黎之浚。      他的微笑,他说话的口吻,他挑眉的神情,他奚落她的那份傲慢……全都像极了黎之浚,真正令她动心的部分,全都是属于黎之浚的个人特质。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回想,她想起的都是出现在黎湛身上,那些与黎之浚相仿的感觉。      那些感觉像魔咒一般骗过她的心,她以为他不是黎之浚,自己便能够放心喜欢他,结果到头来,她喜欢上他的原因,却是因为在他身上看见黎之浚。      她害怕为黎湛生下孩子,因为潜意识早已看穿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爱的人是黎之浚,不是黎湛,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生下黎湛的孩子!      内心深处那一块茫然的区域,终于能拨开涟雾看清,孟颖臻却掉入绝望的深渊,被黑暗呑没,看不见一丝光明。      第八章      今晚的气氛出奇安静,黎湛一边切割着盘里的肋排,一边抬眼看着长桌尾端的孟颖臻。她低着头使用刀叉,将肋排上的肉逐一切下来,连配菜的甜萝卜也没放过,全被切成细小的丁状。      她心事重重,脸色惨白得像病人,一整个晚上不曾主动开口,其至没发现他一直在观察她。      「工作上遇到棘手的状况吗?」黎湛放下刀叉时,金属碰撞着瓷器的尖锐声响,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他看见她的肩膀微微耸起,掩在长睫毛下的眼眸荡漾着惊悸,她抬起头回视,惨白的脸色在柔和灯光下并没有好转,反而多了一股无助的柔弱感。      「你还好吗?」他推开椅子想起身走向她。      「别过来。」她忽然扬眸喊住他,眼神盈满了恐慌。      他微愣,眉头深骏。她不太对劲,难道是兆雪跟她说了什么?      「我有话对你说。」她的脸色虚弱,却十分顽强。      「有什么话等吃完饭……」      「我现在就必须说出来。」她反常的态度强硬,眼神含着几分决绝的打断他。      「好,你说。」他沉定的回望她。      「我想离婚。」她毫不迟疑地脱口。      他一震,平放在桌面的双手握紧成拳,俊颜微微抽紧,嗓音沉了好几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离婚。」她无比坚定的再次强调,然而颤抖的手指泄漏了内心的惶恐。      「为什么?」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怒意爬满俊美的脸庞。      「我没有办法继续这样下去……」她的眼眶泛起潮润,嗓子哽咽。「是我的错,我太慢发现自己对艾德格的感情。」      他僵住,眼神变焊复杂,怒气缓缓消除。「你想跟我离婚,是因为艾德格?」      「我爱他。」孟颖臻抬起泪水满盈的眸,微微颤抖地说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爱他的。抱歉,艾蒙,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但是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会受到你的吸引,全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艾德格的影子。」      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或者暴跳如雷的发火,然而等了又等,她只等到一室沉静。      她有些诧异,不禁努力睁亮起雾的视线,仔细看清他的神情。      没有愤怒,没有暴躁,没有恼恨,只有复杂难测的冷静。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爱的人是艾德格,不是你,我没办法继续跟你一起生活。」      「我听见了。」他说。「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艾德格。」      「你知道?」她错愕不己。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疯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她忽然害怕起来,难道他会接近她,甚至与她结婚,背后藏着某些算计与阴谋?      「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所以我才会跟你结婚。」他想安抚她的情绪,伸手按上她紧绷的肩膀,不出几秒,随即被她使劲里开。      「不,不对,你说谎。」她努力稳住自己,却无法抑制逐渐失控的情绪。      「我没有说谎,我爱你。」只是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向她吐实。      当他听见她说自己爱的人是艾德格,他的情绪是高涨而激动的。然而面对她,他只能选择隐藏,无法直接表现出来。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艾德格,那你就不可能会接受我,我不相信你的包容力有这么大,你在说谎。」      「你认为感情可以伪装吗?在你看来,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承诺,全都是谎言?」      他脸上终于出现不同于冷静的情绪,然而距离愤怒依然十分遥远。      孟颖臻被这席反问弄胡涂了,思绪像一团纠缠的线,怎么也理不清。      「但……如果你真的爱我,你怎么有办法忍受我爱着别人?艾蒙,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是因为艾德格的关系才会娶我,对不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眯起双眸,看似冷静,眸内却凝聚着未知的风暴。      「你看过艾德格的日记,对不对?」她又问。      他突来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她苦涩地笑着,甜美的嗓音因为哽咽而略显沙哑:「你知道艾德格也爱着我,你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才会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又或者,你为了鞭策自己向艾德格看齐,所以你尽你所能的接受他喜爱的一切事物。」      没错,这些天来透过黎兆雪与珍妮姑妈的协助,她私下调查过他跟艾德格,她询问过曾经在黎家服务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将他们两兄弟的各种特徵与习性,全都钜细靡遗的纪录下来。      她将那些纪录与自己所观察到的黎湛,彻底做了一番比对,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她所认识的这个黎湛,与老管家口中的那个黎湛,完全判若两人。      这个黎湛,反而与老管家描述里的那个黎之浚,近乎同一个人。      老管家更说,从小到大黎湛一直将能力优异的兄长当作榜样,然而他性子太过温和,与黎之浚的果断冷酷截然相反,两人可说是强烈的对比。      「你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你希望自己成为他吗?」她目光幽幽的望着他,见他脸色倏然转为阴沉。      她猜不透,为何当她说出自己爱的人是艾德格时,他没有动怒,而此刻当她点出这个事实时,他反而怒气张扬。      他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黎湛的脸部肌肉绷紧,眸光深沉得教人窒息,他的呼吸凌乱,几度想开口又抽紧下额,始终没出声。      「先前的我,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才会陷入误以为自己爱上你的错觉,但是现在,我己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所以……」      「我不会同意的。」他冰冷的打断她,凌厉的眼神仿佛就要穿透她。      「为什么?」她激动的反问,两颊因为翻腾的气息而泛红。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同意离婚。」      「即使我不爱你,你也不想放手?」见过太多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她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包容力,能够忍受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好片刻才沙哑地说:「你是爱我的,我非常确定这一点。」      「不……不对!我己经说得够清楚了,我爱的人是艾德格,你没听懂吗?」她慌乱的重申,不明白他看似清醒理智,为何会将她的话严重混淆。      「洁丝,别逼我,有些话我还不能向你透露。」      「是什么?你隐瞒了我什么?」直觉告诉她,他与艾德格之间恐怕不太寻常,否则他不会总是避谈。      「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目光坚硬冰冷,而且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浓厚沉郁。      「那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她难掩激动的追问。      「够了!我己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会离婚,我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会考虑这个间題,所以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      撂下狠绝的否定,黎湛阴沉沉的转过身,快步走上二楼,留下错愕而不知所措的孟颖臻独坐卷桌。      她不懂,他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当她逼问时,她能清楚看见他眼中一抹深刻的恐惧,他在害怕什么?      面对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她不曾看过他犹豫或有所顾忌,而她的逼间,却令他感到害怕?      这太不合理了。恐怕他隐葳的,是一个巨大而惊骇的秘密。      这个秘密会是什么?又攸关着什么?      双手合撑住沉重的额头,孟颖臻只觉得一团混乱,而且精疲力尽。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清楚,黎湛宄竟在隐藏些什么,黎之浚那场意外的背后是否藏有什么阴谋。      然而,她有这个能耐吗?孟颖臻闭眼苦笑。      此时此刻,她好想见黎之浚一面,再听听他的挖苦与嘲讽,甚至是羞辱也好。      好想见他,真的好想……            气温仿佛降至冰点,整个空间的氛围寂静如一座死城。      孟颖臻与黎湛巳经连续数天没有交集,她搬离了主卧房,睡在一楼的客房,白天刻意避开与他碰面的机会,晚上也只待在客房里,彻底与他保持距离。      黎湛很愤怒,非常愤怒。对于她刻意的逃避,不理会他的冷漠反应,他几乎气坏了,今天早上他甚至摔坏了一组早餐盘,两只咖啡瓷杯,还差点毀了一张椅子。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婚的,省省力气吧!」出门之前,他怒不可抑的抛下这句,然后摔上门扬长而去。      她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有心情瞪他。也许潜意识里她非常清楚,他不可能伤害她,因此她才能如此冷静的面对他的怒气。      很好,他不愿意离婚,那么就继续僵持着,反正她是不可能再接受艾德格以外的男人。      手机骤然嗡嗡作响,终止了孟颖臻想得出神的冥思,她怔了下,迅即接起手机。      「洁丝,是你吗?」黎兆雪甜美悦耳的嗓音,在线路彼端响起。      「是我。你查到了吗?!」孟颖臻将铁汤匙扔回瓷碗里,推开卷桌椅站起身。      「我询问过几个叔伯,但是没人知道艾德格在哪间医院,你没问过艾蒙吗?我想他应该最清楚。」      对于孟颖臻托付她查清艾德格下落这件事,黎兆雪始终不解。她并不晓得孟颖臻与黎湛己经陷入冷战状态。      「嗯,我会再问问艾蒙,谢谢你。」心虚的收了线,孟颖臻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瞪着碗里被牛奶泡烂的甜谷片。一切又回到原点。除了几个关键人物,没人知道艾德格身在何处,黎家人似乎将他的意外视为一个污点,始终不愿多淡。      她问过珍妮姑妈,问过几个有往来的黎家长辈,然而没人见过艾德格,关于他后来的消息,他们大多只是「听说」。      但,是听谁说呢?      黎湛——      所有关于艾德格的讯息,全都来自于黎湛。      一个念头掠过脑海,她起身,来到二楼书房,屏着呼吸握上门把,转动两下。她错愕的发现,书房的门依然没有上锁。      他不打算防范她吗?抑或,他己将书房里可疑的物件清空,不怕她闯进来翻找?      她的心脏跳动飞快,呼息凌乱而急促。虽然书房空无一人,可属于他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仿佛一转身便能看见他的身影。      走近井然有序的书桌,她翻动桌面上叠起的文件,掀开一个牛皮公文夹,漫无目的地寻找线索。      「你想找什么?」一道低沉而轻缓的嗓音,蓦然自背后响起。      孟颖臻心头一悚,僵硬的转过身,惊骇的目光与黎湛冷然的眸光相遇。      他不是己经出门了?为何又会折返回来?难道,他早猜到她会擅自闯入他的书房,故意给她这个机会,好当场揭穿她?      「告诉我,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黎湛无比冷峻的望着她。      「我……我要艾德格的下落。」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撞着胸口,汗水自后颈滑入衣领,在纤细白皙的背部留下一道湿痕。      「你没必要见他。」他目光阴晦的说道。      「你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你的难言之隐与艾德格有关吗?」      「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不,不!我要见艾德格!」她愤怒的走向他,眼圈微红,她伸手想捶向他的胸口,却被他擒住手腕。      「洁丝,你冷静一点。」黎湛反手想抱住她。      「放开我!」她躲开了,愤怒的越过他,快步走向一楼。      餐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作响,她迟疑了片刻才伸手去接。      「孟小姐?」对方是一名声音听来干练的中年男子。      「我就是。」      「我是徵信社的陈先生,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孟颖臻下意识撇过螓首,看见黎湛追下楼,她心头一跳,却也管不了这么多,急切的回道:「可以。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      「我们持续追踪了黎先生每日的活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我们让汽车修护厂人员帮忙安装了GPS定位的追踪器,发现一件值得向你报告的事。」      对方持续说着,黎湛阴沉着脸,正一步步走向她,她冷汗直冒,双脚开始往后退。      「是什么事?」望着那双火焰般的琥珀色眼眸,她颤抖着嗓音急急问道。      「前天晚上黎先生离开台北,独自一人开车到花莲某间私人投资的医院,经过一番查证,我们己经有足够的证据显示,那间医院的背后主要投资者,就是黎先生……那天晚上我们有让人前往花莲该间医院,确认过黎先生造访了哪间病房,病房号码是……」      孟颖臻脑袋瞬间空白,所有思绪仿佛蒸发。      在台湾。艾德格此刻人就在台湾。      「你在跟谁通电话?洁丝?回答我。」黎湛察觉她脸色惨白,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孟颖臻猛然回过神,奋力挣脱他,甚至将手机朝他脸上摔过去,他全身一僵,但还是敏捷的躲过。      她的心脏在胸中急速收缩,怒气与恐惧交混一起,己经分不清是何者多一些。      他的眼瞳急速收缩着,脸庞值硬的瞪着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该死!她居然排斥到出手攻击他!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非常清楚。」她看着他,焦距却不在他身上,整个心魂似乎巳经飘到遥远之外的某个地方。      不会错的!艾德格人就在台湾,就在黎湛秘密造访过的那间私人医院里,她必须去见他,她想见他!      「洁丝,你怎么了?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的?」察觉她的失神,他一凜,立刻上前想握住她的手。      「那不关你的事,你没资格干涉我!」语毕,孟颖臻突然奋力推开他,抓起散落在沙发上的车钥匙,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黎湛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下,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纤细人影,他微怔,思绪散落一地,凌乱无序。      直到听见引擎声响起,他脑中忽然一道念头掠过,胸口狠狠收紧,低咒了一声,立刻抄起车钥匙追出去。      该死!事情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一路在公路上急速狂飙,孟颖臻几乎是在玩命,好几回她差点就要撞上前方车辆,惹来不少剌耳的喇叭声,甚至有驾驶降下车窗对她叫嚣。      她脸色惨白,两眼直视前方,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僵直得不能动,踩住油门的右脚在发抖。      这段路对她来说是漫长的煎熬,死神像是一路与她相伴,然而最后她还是安全抵达了位在花莲郊区的私人医院。      她全身僵直又发着抖的下了车,扶着车门靠了一会儿,才抹掉满脸的泪水,美眸坚定的直视前方,急步走进医院。      「我是黎之浚的亲人,我来探视他。」她强装镇定的走向服务台,向医护人员做出要求。      或许看惯了太多古怪的眷属,医护人员只是冷冷瞄她一眼,要她出示证件与填妥访客资料后,便让值班护士领她搭上电梯。      跟在护士身后,穿过一道白色长廊,仿佛越过一场冰雪世界,最终停在长廊末端的病房外。      「本院规定这层楼的访客时间是五十分钟。」护士毫无温度的说完,然后抱着值班报表转身离去。      孟颖臻抬起值硬而颤抖的纤手,仿佛是耗尽身上最后一滴余力,无比虚弱的推开那扇白色大门——那不是艾德格,绝对不是。      孟颖臻走进静如死城的病房,看见躺在雪白病床上的男人,他的脸颊凹陷,肤色近乎死白,四枝枯瘦,像是一折就断的柴枝。      原来黎家人为了让他彻底远离众人的视线,将他藏到台湾的私人医院。曾经他是家族的荣光,是浑身绽放光芒的王子,如今却成了家族中最不愿提起的阴暗角落,像一个丑闻般的被蒇在医院里,无人闻问。      那的的确确是他没错。      她呆立在门边,双手捏紧了裙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她觉得心脏好像被谁捏碎了,她感觉到彻骨的疼痛,以及最深沉的绝望。      她颤抖着双脚,朝雪白病床走去,想将躺在上面的男人看得真切。      「不。」蓦地,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她,不让她走上前靠近艾德格。      「放手……放开我,我要见他,我要见艾德格。」她坚持往前,细瘦的手普却被黎湛扭回来,她失控的伸出粉拳敲打他。      她布满血丝的美阵充满了仇恨,睫毛上全是泪水。      「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陷害艾德格,让他变成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你这个恶心的骗子!」      「洁丝,你冷静下来,先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你说,你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我恨你,你骗了我!我己经问过强恩,强恩说,那场意外是你安排的,你杀了艾德格,是你!」      她流着泪水狠狠瞪他,用着充满恨意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从来就不是左撇子,你也不懂法文,你痛恨法文,但是你的忌妒心作祟,所以你拚命想模仿艾德格,你以为这样就能成为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黎湛眯起眼,那双如宝石一般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在她眼中看来就像野兽之瞳,冷酷又嗜血,最可恨的是,他每个表情都能令她联想起艾德格。      他一直在刻意模仿艾德格,而且学得惟妙惟肖。她被这样的他深深迷惑,只因为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深陷其中,仿佛催眠一般。      「洁丝,我爱你。」他嘶哑的低喊。      「不,我不爱你!我爱艾德格,我爱他——」      猝地,一双厚实的大手捧紧她的双颊,失控的唇被他狠狠封住。      她错愕莫名,满腔的怨与怒,全被他的唇舌卷走,盈满泪水碎片的美眸,望入他沉痛的眸心。      「我就在这里。」他说。「我就是艾德格。」      混乱的世界一瞬静止。      她的心脏短暂停止数秒,呼吸一窒。      她视线模糊的瞪着黎湛,绝望使她更加愤怒,亲眼看见自己爱的男人变成一具会呼吸的屍体,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眼前崩毀。      然而此刻,他竟又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更令她几欲崩溃。      「你不是艾德格,你不是他,你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他。」她痛恨的说。「你只是一个冒牌货,一个无耻的杀人凶手,你应该下地狱。」      面对她的咒骂,他依然无动于衷。他强硬地箍抱住她的双肩,将不断扭动身子挣扎的她定在原地。      「我就是艾德格。」他嗓音沉痛的再一次坚定重申。「我被困在黎湛的身体里。」      「你疯了……太可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编的魔法故事?艾德格被困在你的身体里,那你是谁?」      孟颖臻冷笑,左边胸房下的心脏剧烈抽跳,只因她悲哀的发现到,有一部分的自己居然选择相信他。      「艾德格。」他的眼神深邃得可以穿透她的灵魂。「我是艾德格,你必须相信我。」      「除非我疯了。」她冷漠的拒绝。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这是真实的,我被困在艾蒙的身体,我很清楚我就是艾德格。」      「当然,艾德格己经躺在那里,不会动也没有知觉,你硬要说你是艾德格的化身,也没有人能够反对你。」她讽刺      他眯了眯眼,闪灿的眸光终于流露出明显的怒气。      看吧,她就知道他在说谎,而且是一个连傻子都不会相信的可笑谎言。      「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在哈佛的图书馆巧遇吗?」他突然开口说道,琥珀色的眼瞳倒映出她诧异的面容。      「你穿着绿格子衬衫和紧身牛仔裤,我取笑你像是刚从田纳西的乡下进到都市,所以身上才会绿意盎然。」      「你偷看了艾德格的日记。」她才不会套得上这种当!      他毫无挫败之色的继续往下说:「那一年你在崔西的成年派对上喝错酒,吐得一塌胡涂,我正好在洗手间碰见你,你故意吐在我身上,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日记里一定也记下了这些事。」她冷眼旁观的说。      「但是我的日记没有记下这些。」他放柔了嗓音,眼眸如同两泓金色活泉,柔情与爱意荡漾于其中。      「你二十岁那年的生日,我特地到波士顿大学的校门口,等你下课。我调查过你的修课情形,而你向来是个从不缺席的乖宝宝,我总是可以很轻易就拿握到你的上下课时间。」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等我?」她下意识脱口问道。      「因为我想见你,而且我听说你正在跟一个西班牙裔的男孩搞暖昧,我想亲自看看那家伙长得什么德性。」      他充满藐视的语气,那种高傲不屑的神情……老天,完完全全是艾德格!      孟颖臻震惊得呆住了,内心颤动不已。      不,不对。他一直想取代艾德格,他对艾德格的一切了若指拿,她不能被迷惑。      「这些都是艾德格告诉你的,或是写在日记里的内容。你不可能是他,世上没有这么荒谬的事,我不相信魔法,我也不相信巫术什么的——」      「那你相信人的灵魂吗?!」他目光灼灼的打断她的吼叫。      她怔了一下,非常艰难的点了点头,嗓音乾涩的说:「我相信。」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在模仿艾德格,所有的人。」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大拇指来回摩挲着柔嫩肌肤。      「然而我就是我,我的习惯,我的喜好,我说话的口吻,我的表情,明明每一样都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是所有的人都被表象朦骗了,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分。」      他低下头吻了她,她的心脏甚至是灵魂都在颤动,她开始怀疑他可能深谙催眠术,否则他为何能如此轻易就动摇她。      「那天在温莎镇,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艾德格,当时我们之间隔得那么远,你却追了上来,冲着我喊艾德格。」      「那是因为……」她呼吸困难的喘着气。「因为你跟艾德格真的很像。」      那时,她真的以为他就是!      「我们之间水火不容,你却毫不犹豫的追上来喊住我,为什么?」他的眼神温柔得像流动的蜜,她发现自己的防御墙正在崩裂当中。      「……因为我听说你发生意外,但是我一直不相信,我以为那是误传。」所以那天在温莎小镇瞥见他的身影,她才会反常的追上前。      那个举动彻底脱离常轨,当下却连多思考一秒都没有,就这么反射性动作的迈开步伐。      「你不是我的亲人,不是与我关系亲近的朋友,但是你看得比那些人都清楚,为什么?因为你感应到我,你看见了被困在黎湛身体中的我。」      她认定的事实被彻底翻转过来,她在动摇,在怀疑,在不安之中摆荡,看着那完全是艾德格才会有的眼神,她激动的哭喊出声。      「不……这不可能!世上没有这种事,不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洁丝,我真的是艾德格,你从头到尾看见的人是我,你爱上的人也是我。」他低下头吻住她颤抖的唇瓣,然后轻声说了一句话。      孟颖臻因为那句话而全身发僵,盈泪的美眸猝然瞪圆。      那句话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艾德格,他对她说过的一句法语。      她为此查了很久,并在知道那句话代表的意义之后,整整失眠一个月。      那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是你,而是每当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第九章      世界仿佛在一秒之内安静下来,她纷乱的内心世界。      孟颖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无数的泪水在她眼中碎开,然后模糊了视线。那句话除了艾德格,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天她并没有读完日记所有的内容,但是她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日期,就像烧红的烙铁印在脑海里那般深刻,因此她特意翻到那一天的日记内容,并且详读完全部的文字。      日记里没有这段话,一个字也没提起。除了艾德格本人,以及她,没有人会知道这段话。      除非他连这个都向黎湛透露,但她不认为艾德格会这么做,他是那么高傲,那么自负又不可一世,他认为让其他人知道他喜欢她,是一件有失身分地位的事,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孟颖臻目光僵直的凝视着他,那张酷似艾德格却不是他的俊美脸庞,她震骇着,脑袋塞满了关于她与艾德格的种种。      他的额心贴紧她的,沙哑低语:「洁丝,我的小老虎,闯进我世界的野蛮女,请原谅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你说明真相。」      「你……真的是艾德格?」她怀疑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倾向相信如此荒谬的故事。      「我是艾德格,千真万确。」他叹着气,深邃的眸光真挚得能够烙进她的眼。      「我有各种方式能够证明我就是艾德格,然而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只要你冷静下来,努力回想我做过的一切,你就会相信,我就是艾德格。」      她凛然一震。      思绪如同倒带的电影,一幕又一幕,在眼前快速播放。      第一幕,他嘲笑她,喊她野蛮女,就像她熟悉的那个艾德格一样。      第二幕,他拿着气球站在她面前,要她许愿,他亲吻她,给她安慰。      第三幕,他拎着酒瓶,打破了大卫的头颅,像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解救了她。      第四幕,他在婚礼上亲吻她,深情款款的对她说我爱你,他说:「感谢上天,我终于拥有你。」      第五幕……      老天!他从里到外都像透了艾德格,关于老管家说的那些艾蒙特质,她一个也没看过,一个也没有!      孟颖臻震惊的望着他,假装镇定的说:「我会的,我一定会求证的,所以你别以为能够编造更多的谎言。」      说不定……只是说不定,也许这只是黎湛的缓兵之计,她必须有所防范。      「你可以询问所有与我们兄弟俩亲近的人,包括我父亲和母亲,我收买不了所有人。」      「你当然可以,他们全都站在你那边,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会帮你。」正因为顾虑到这点,她才会不顾兆雪的反对,私下与强恩接魆,向强恩询问关于黎湛与黎之浚兄弟间的事。      「不,你错了,他们全都站在『艾德格』那一边,但是现在他们看见的这个我,不是艾德格,而是艾蒙。」      孟颖臻沉默了数秒,才说:「你做过检查吗?精神监定上的检查。」      也许黎湛有精神上的疾病,因为太想取代艾德格,导致精神异常。      是的,尽管她心中己有绝大部分,倾向相信他就是艾德格,然而部分理智依然顽固的害怕着,这会是一个可笑的天大谎言。      「该死的!洁丝,你可以相信我吗?一次就好。」他暴躁的低咒。「我没有精神异常,也没有双重人格,我的精神与肉体一点毛病也没有,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出了问题,我被困在艾蒙的身体里!」      「那艾蒙呢?!」她冷静的反问,眸光紧瞅着他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他的眼神或脸上窥探出伪装的痕迹,或因为谎言掰不下去的停顿与恼怒。      没有,他没有。他的双眼清亮有神,只有因情绪波动而起的怒意,神情依然理性分明,不见一丝混乱或疯狂。      她的心脏猛烈的擅击着胸骨,呼吸变得急促困难,内心深处几乎己经倾向相信,只剩下一部分的理智仍在挣扎。      他指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削瘦干,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目光幽晦得宛若在诅咒一般的说:「他在那里。艾蒙在我的身体里。」      孟颖臻惊骇得无法言语,只能怔怔的来回看着他们两人。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交换了灵魂?!      噢天,这可不是电影或小说,这是现实世界啊!      「就像你知道的,艾蒙忌妒我,他恨我,但是我一点也不知情,直到那次的旅行。」      她知道他说的那次旅行便是发生意外的主因。「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别开了眼,长腿踱至窗边背对着她,高大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之中,却阴沉得像一抹鬼魅。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旅行,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最亲爱的弟弟一直想杀了我。」      孟颖臻全身上下无可抑制的颤抖。那口气,那沙哑的嗓调,就连呼吸停顿处都一模一样,那是她所熟悉的艾德格。      不管相信交换灵魂之说有多么愚蠢可笑,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信他,她不相信有人可以模仿得这么像。      她只要闭上眼,不去看他的外貌形体,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就是艾德格站在那儿与她对话。      「告诉我,你跟艾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提起脚步走向他,停在他身旁,看着他在刺眼的光线中阖上眼,俊美的脸庞笼罩着一抹阴霾。      她无法思考,忘了所有的质疑,伸出手握住他的,与他粗糙的手指扣紧,他一震,睁开眼望向她。      他们的视线无尽纠缠,她在熟悉的眼神中见到了艾德格,她爱的那个男人。      艾德格。      是他。      她的情绪瞬间溃堤,再也无法制止自己地投入他的胸怀,双手如同丝线一般将他圈紧。      艾德格伸出强壮的手臂回拥她,力道紧得几乎无法呼吸,然后在她的啜泣声中缓缓提嗓。            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      那个被最亲爱的人背叛,狠狠推下峭壁的那个瞬间。      风在耳边狂嚣,黎之浚整个人蓽附在一整块突起的石块上,一脚踩在石块上,另一只脚是悬空的,汗水浸湿了背部,恐惧感淹没他的知觉。      「艾德格,主动放手吧,这样你才能继续当那个受我尊敬,无所不能的兄长。」      黎湛站在峭壁最突出之处的上方,被恶意笑容扭曲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愉悦的欣當他狼观的处境。      他再次弯曲膝盖蹲下来,从登山靴与裤子之间的夹缝中抽出一把瑞士刀,手指在刀锋上游走。      「我一直很羡慕你有一双巧手,这双手既可以弹奏各种乐器,更可以挥动画笔与西洋剑,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不及你一半。但是现在看看你,你的双手只剩下一个作用,那就是求生。」      「艾蒙,你是个无耻的混蛋,我宁愿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弟弟!」黎之浚的力气几乎己经耗尽,愤怒并不能提供更多能量,反而是一种消耗。他的吼声是颓败的,只是困兽之斗。      「亲爱的哥哥,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美丽的手指被切断,那就放手吧。」黎湛握紧瑞士刀,陡然刺向他攀住岩块的手指。      他的手指早己发麻,几乎快失去知觉,面对那冷冽的刀锋,他来不及闪躲,就这么被划出一刀血红的裂痕。      低吼从他乾枯的喉咙中涌出,他的体力己经抵达极限,再也撑不住了,下一秒他就要放开流着鲜血的手,任由自己往下坠落。      黎湛在微笑,那条挂在颈子的绿宝石项链垂落下来,悬在半空中。他瞪着那颗宝石,看着它在光线照耀下绽放一道奇艳的绿光。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双眼被那道绿光吸住,就在力气完全耗尽的那一刻,他咬紧牙根,撑起身躯奋力抓住那颗绿宝石。      一瞬间宝石的绿光渗透满出,包围了他们周遭的一切,他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说着奇异的语言,仿佛歌颂万物一般的吟着。      他怀疑自己有过片刻的昏迷,当他睁开被绿光刺痛,不得不短暂闭起的双眼,他看见峭壁下方深不见底的模糊景色,看见蔚蓝的天际与自己靠得很近。      他惊骇的瞪大双眼,先望向自己的双手,然后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最后才抚摸上自己的脸庞。      「不——」一度静止的时间仿佛又开始走动,一道攀附在峭壁边缘的人影开始坠落,并且发出尖叫声,划破了柔和的空气。      他双手撑住地面,错愕的往峭壁下方看。      一个可怕的景象王在他眼前发生——他看见「自己」在坠落。      黎之浚正在坠落。      他的双眼被恐惧与质疑淹没,俊美的脸庞被地心引力的牵引,变得狰狞扭曲,他放声尖叫,手里还抓着那条绿宝石项链。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不断坠落,撞破了一层浓密的云雾,然后那层雾气又重新聚拢,像一层面纱般掩盖住所有景色。      世界又恢复平静样和。      天际蔚蓝依旧,老鹰在半空中顺着牠的轨迹盘旋,一阵风吹拂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虫鸣声在喧嚣,除此之外别无人声。      他拉回上身,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望着自己的手背,动了动十根指头,然后又抚摸自己的脸庞,脑袋一片空白。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呼吸虽然急促,但是十分顺畅,他的手上没有被瑞士刀划破的伤口,他的体力全都还在。但是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他慌乱的爬起身,看见黎湛的背包躺在树下,立刻走上前,拉开背包胡乱摸索,最后掏出一面携带式的折叠方镜。      他颤抖着手指打开方镜,心跳声在耳边鼓噪,当光洁的镜面照上他的脸,反映出一张男性脸庞,他瞪大双眼,一瞬间几乎忘记呼吸。      他,变成了黎湛。      镜中倒映而出的那张脸庞,是黎湛。拿着这面镜子的手,正在呼吸喘气的这具躯体,全是属于黎湛的。      但他不是黎湛,他是黎之浚。      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就在他抓住绿宝石项链后,那道古怪的绿光改变了一切。      他的灵魂进到了黎湛的体内,而黎湛的灵魂则是进到了他的,他们交换了躯壳。      黎湛想杀了他,结果反而害死了自己,而他……他呢?      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庞,他的眼神迷惘又混乱。有人会相信这种事吗?      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直到此刻仍然觉得一切如梦,也许下一秒睁开眼,他会发现他正躺在山坑底部的巨石上,身躯己经四分五裂。      然而他等了又等,阖上了双眼又睁开,他依然活着,镜中的人依然是黎湛。      摔下去的那具身体是艾德格的,艾德格己经死了,而他,别无选择的成为了黎湛。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他必须以黎湛的身分继续活下去。            「……我看着镜子,不断的看着那张脸,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天色逐渐暗下来,我丢开镜子,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就这样期了一夜。」      孟颖臻在他的怀里仰起脸蛋,看见他闭上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才又扬起沙哑的嗓音说:「我用一整夜的时间,在黑暗中接受这个荒谬又离奇的事实。我变成了我最痛恨的人,一个我最不设防,结果竟是用尽心机想杀死我的亲人。      「艾德格。」她心疼的喊着他,双手托抱住他抽紧的背脊骨。      如果他是黎湛,他不会将自己想杀了兄长的事实说出来,更不会在叙述的过程中,透露自己嗜血的一面。      如果他是己经丧心病狂的黎湛,他不可能用这么冷静的口吻编造故事,更没有足够的冷静与智慧继续假扮黎之浚。      除非他是一个小说家,否则他不可能将那些感觉与经历描述得如此真实。      他是艾德格,他一定是。否则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她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他对她说过的那句法语。      「我曾经想放弃过,因为我痛恨这个身躯。我为什么要被困在这里,被所有人当成艾蒙?我恨透了这种感觉。」      他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她可以想像历经这些挣扎的他,在那当下有多么痛苦。      「我曾想过告诉我父亲,但是在搜索队找到我的身体后,当我看见黎湛的灵魂正困在我的体内,偿还他应得的惩罚之后,我决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谁也不透露。」      艾德格撇过阴沉的脸庞,望向房中那白色病床上的男人。亲眼看见自己的肉体变成一副活死躺,他的心情从最初的震撼惊恐,到现在己经能平静而且心如止水的旁观。      「艾蒙的野心害死了他,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虽然我活下来了,但是同时也付出了代价。我要不回原本属于我的人生,我必须用着这具充满罪恶与负面情绪的身体活下去。」      「我不懂,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就像我说出这一切?」虽然心疼他所承受的痛苦,可她不得不问。      「我从来就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从所有人都认定我只是在模仿艾德格,就说明了我的想法是对的。即使我说出来,也绝对没人会相信。」      他紧锁着她的双眸,目光深入灵魂核心,嗓音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希望我们一切重新开始,从零开始。我知道你心底有我,可我无法确定,你对我的在乎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厌恶我罢了,你根本不愿跟我有任何牵扯。」      「我己经失去了所有与艾德格相关的一切,可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拥有你,我要你。我想,或许成为艾蒙唯一的好处,那便是可以彻底抛开艾德格的包袱,接近你,让你爱上这个全新的我。」      至此,她想不出任何话语责备他,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只能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来回摩挲。      「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换作是任何人都会怀疑,有时包括我自己也怀疑这一切是虚构的,然而这一切是那么真实,我的意识从来没有一秒错认过自己的身分。」      他望着泪眼婆娑的她,低头吻了吻她,她闭上眼,激动的回应他。      「我是艾德格。」他说。「一直爱着你的那个艾德格。」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呢喃着。      「虽然我并不是黎湛,但是我很高兴你对黎湛说那些话,因为你爱上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而是我,艾德格。」他捧起她湿透的颊,用一串绵密的吻,拭去那些泪水。      「难道你一点也不介意?最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是艾德格,我以为自己嫁的人是……」她咬住下唇,心情复杂的望着他。      他亲吻她的眉心,就好像那日在教堂中宣誓时那样。「你知道我被困在艾蒙的身体里,唯一一件感到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她迷惑的轻摇螓首。      「那就是虽然我失去了艾德格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终于可以拥有你。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可以让你穿着白纱站在我的身边,而且没人会反对,我也不会因为和你结婚而失去什么。」      这些事情是身为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艾德格,所不能做的,但是艾蒙可以,而且没人会在乎,甚至是大力反对。      因为艾蒙从来都不被看好,即使他取代了艾德格,族人先入为主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没人会看重他,甚至是他的婚姻所能带来的利益。      即使是父亲,对于艾蒙这个亲生儿子,恐怕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确定艾蒙真能完全取代艾德格,抢得最后的继承权。      也因此当他「伪装」成艾蒙,向父亲强硬的表达,他不顾一切也想娶孟颖臻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倘若父亲对艾蒙深具信心,他绝对不会退让,然而他终究还是容许了,由此可见,他对艾蒙能否在继承之战撑到最后,仍是怀抱着一定的质疑。      他失去了艾德格的一切,但是却能透过「伪装」成艾蒙得到她,也许这正是上帝最精心的安排。      「艾德格……」孟颖臻激动得不能自己,哽咽得说不出话。      「小老虎,我亲爱的野蛮女,我在这里,你的艾德格此刻就在这里。」他深深的吻住她,让她感受到他的温度,灵魂的悸动。      阳光穿透窗口,流泄在他们身上,驱散了笼罩在她心中的疑云。      她终于明白他一直以来所隐瞒的事实是什么,她无须再害怕,也不必再对谁感到愧疚。      她爱上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别人,一直是他。      她的黎之浚,她的艾德格。            返回台北的家之后,他们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他们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离开彼此。      艾德格一直看着她,灼热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过她身上。她躺在他怀里,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煎熬,内心的冲突与矛盾。      她说她好害怕、好不安,还提起那一回误以为自己怀孕时的过度反应,说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对怀孕这件事情恐惧。      「我想我的内心深处很清楚,我根本还没准备好要替黎湛生孩子,因为我真正爱的人是你,而不是黎湛。」她抬起眼,望进他金币一般闪亮的深邃阵心。      艾德格执起她的手细细吻着,浓烈的目光与她纠缠分不开。      「难道你从不害怕,我真的会爱上你伪装的黎湛?」她始终不解。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俊美的脸庞扬起她再熟悉不过的自负笑容。「你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黎湛,所有能看见,你接触过,你了解的那个黎湛,都是我,艾德格。」      他一点也不介意一再替她释疑,拔去困扰她的那些纠结。      「我知道在你眼中看来,我是黎湛,但是我表现出来的依然是原来的我。」他吮吻起她粉色的指尖,火热的眼神令她悸动不己。「只不过这个艾德格,是利用黎湛的身分来到你面前,而且少了敌意,少了针锋相对,少了总是让你伤心的恶意。」      他失去了艾德格拥有的一切,同时也从那个身分跳脱出来,许多不能做不能想的事情,他都不必再有所顾忌。      因为对她的渴望,他终于找到以黎湛身分活下去的意义所在。      那就是能够不顾一切的爱她。      「老天,你一直用着艾德格的内在,伪装成黎湛,迷惑我的双眼还有我的心,你这个可恶的坏蛋……你知道先前的我有多么愧疚,又有多么想念你这个混蛋吗?我以为我背叛了你,也错爱了黎湛,我甚至差一点就恨起你伪装的这个黎湛,你知道吗?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好可恶……」      「宝贝,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控诉我。」      她的咒骂消失在他嘴里,他的大手托住她的后脑,火热的唇舌席卷而来,填满她的芳腔,强悍的吸吮起来。      他们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就连管家来敲门都不应不理,仿佛与世隔绝,只活在他们甜蜜而私密的小世界。      过去的矜持全都消失,她一遍又一遍的主动吻他、抚摸他,感受他真实的存在着。      当他吻着她,强壮的双手拥抱着她,她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是艾德格,她深深爱着的那个高傲混蛋。      「小老虎,每次我们上床的时候,当你喊着黎湛的名字,我心中就充满了愤怒,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实情,只能自己生闷气。」      他将她翻弄过来,丝绸般的白嫩身子饥卧在大床上,他亲吻着她纤细的裸背,吮咬一寸寸柔嫩的肌肤,沙哑的嗓音同时轻语着。      她侧着脸往后看,一边享受着他的爱抚,一边笑着呻吟:「难怪你老是喜欢堵住我的嘴,害我以为你不喜欢听见我在床上叫出声。」      他的眼神热情得可以使她沸腾,他勾起她的下巴,吮啃甜软的下唇低语:「不,你错了,我喜欢听见你喊出声,尤其是在我的床上,但是我只想听见你喊我的名字。」      「艾德格……」她半垂迷蒙的美眸,撑起双肘回吻他。      他的吻点燃了激情,大手捧起早己—被逗弄得饱胀的乳房,带茧的拇指绕着淡粉色的乳晕,轻枯慢揉,直到娇艳的蓓蕾挺立,才含进火热的口腔,伸出舌头爱抚。      「啊……艾德格……」欢倫在体内膨胀,她拱起身子迎向他。      他的嘴又湿又热,轮流吸吹着两颗乳蕾,大手尽情揉弄着饱满的乳房,她的小腹己经汇聚着暖流,腿心的私密己经充血柔软,热切地渴望着他。      她不断呻吟着他的名字,那使他的亢奋越来越肿胀,高升的慾望已经沸腾,但是他很有耐心的放慢动作,手指切入她两腿之间,拨开粉嫩的褶跛滑入甜美的甬道。      「嗯……」她紧实翘挺的臀部开始摆动,紧瞅着他的眸光似媚似蜜。      「我野蛮的小老虎,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让我疯狂。」他抽动着手指,确保她己经足够湿润,能够容纳他的粗壮。      「艾德格……我要你。」她伸出双手抚摸他的胸膛,指尖滑过两颗暗褐色的突起,然后凑近红艳的唇瓣,轻轻含住。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更紧,腿间昂立的粗长颤动了数下,喉头滚出一串性感的喘息声。      「亲爱的,我要你,我一直都想要你。」她轮流吻过两颗突起,然后是坚硬的腹肌,滑腻的乳房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摩擦,有意无意地碰触到叫嚣的男性。      她甜腻的求爱声,无疑是逼他失控的催情药。他粗喘着,大手搂起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推倒,体温飙升的身躯顺势压上她。      「啊!」她的双腿被架在他的肩膀上,粗硬的火炬就这么挺进湿滑的花瓣,一时之间承受不住过量的激情,她发出愉悦的尖叫声。      他在她体内抽动着,强壮的臀部深深撞入,将她完全塞满,并且持续在狭小的甬道中肿胀,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牵引她的内部肌肤。      「嗯……艾德格,爱我,我要你……」她不在乎自己表现得像个慾求不满的荡妇,她只在乎他,在乎此刻爱着她的男人是他。      「宝贝,我正在这么做。」他的双手扣紧她的腰,强建有力的挪动自己,开始一连串令她窒息的剧烈抖动。      她甜美的呻吟被撞得破碎不成音,他却依然强猛的冲撞着,硬如铁墙的胸膛伏压在她身上,摩擦着上下脱跳的乳房,两颗嫩感的乳头被磨得红了,硬得像熟红的果实,闷闷地发疼。      他每一次挺入都到最深处,牵引出她颤不成声的娇喘,高架在他两侧肩膀上的双腿不停颤抖,十根粉红色的脚趾蜷起,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最紧。      「宝贝,我的宝贝。」他粗浓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荡,他的呼吸应和着她的。      「艾德格……我爱你。」她攀住他的颈部,将吻印在他抽紧的下颚。      他持续动作着,粗硬的男性将她完全撑开,每一次摩擦都宛若触电,快感透过每一根感官神经传达到大脑,舒畅的欢快冲击着她。      她的小腹开始收缩,湿润的女性抽搐缩紧,将他完全包覆箍束,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他试着抽出一些,然后再缓缓插入,顺着她收缩的节奏律动。      「啊!」她的娇喘转为尖叫,就在他顶到最深处的那一刻,她抵达了从未有过的高潮。      他在她耳边呢喃着淫靡的爱语,助长了这场绚烂的高潮,她闭上眼抽气,随即感觉到另一波更强烈的冲击。      他持续占有她,手掌爱抚着她敏感的乳房,性感的喘息声越来越浓重,规律的节奏也逐渐乱了调,然而填满她的粗硬依然强壮,而且饥渴。      他像头野兽,毫无节制的向她予取予求,然而她心甘情愿给予,献上她的所有。      慾望的浪潮拍打着他们,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像熔岩烫着肌肤,他的吻像野兽的舔吮,印满她每一寸柔嫩的肌肤。      他在她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浓浊,挺进她体内的动作也更急躁,最后他用双手扣紧她拱起的臀部,停留在潮湿的花穴里剧恐抖动。      她亲吻着他的耳朵,含住他泛红的耳垂,在那阵颤抖中承受他温暖的喷射,他持续地抵着她缓慢移动,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射进花床。      她娇喘着,在高潮之中栽浮栽沉。老天,这是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她爱死了他做的一切。      他贲起的肌肉慢慢地松懈下来,塞满花径的男性却尚未消软,依然顶着她的深处,不让满溢的种子泄出来。      「小老虎,我们来生孩子吧,我想要一个跟你一样的女儿。」他亲吻她沾满碎泪的睫毛,俊脸弯起性感诱人的笑。      她笑了,那颗教他着迷的虎牙在笑容中闪耀,他低下头吻住,舔吮过那颗虎牙。      「那你得加把劲才行,因为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怀上孩子的。」她在他令人窒息的蜜吻中呢喃,娇媚的眸光勾瞅着他,挑逗意味浓厚。      他的眸光再度变得深沉,爱抚她的节奏逐渐变调。      「你这个野蛮又不知足的小老虎……」喘息声逐渐加重,片刻过后,甜腻的娇吟声一同附和着他,然后激情的节奏再次接管一切…………      第十章      数月之后——      孟颖臻翻了个身,习惯性偎进温暖而强壮的胸膛,然而她缩起身子,只感觉到一阵余温,她睁开眼望向身侧,发觉床位是空的。      「艾德格?」她轻唤,撑起身子找寻他的身影。      夜灯亮着,他的床位还残留着余溫,他应该是等她入睡才离开。      孟颖臻起身穿上丝绸抱子,先进浴室探了探,才离开卧房。      「艾德格?」她来到二楼,推开书房半敞的门,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然而在窗边有一束小小的红光,菸味在黑暗中蔓延,她点亮了书桌上的骨董台灯,光线渲亮了那抹伫立在窗边的伟岸人影。      「嘿,原来你在这儿。为什么不回应我?」拢紧丝抱走上前,她将脸贴在他坚硬的背部肌肉上,却意外感觉到他的僵硬与紧绷。      事情不太对劲。她敏感的感觉到异状,伸出双手环上他精壮的腰部,陪着他一起沉默。      她柔软的香气渗进鼻息,艾德格抽了几口菸,然后将菸头捻进搁在窗台上的菸灰缸。      他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发心反覆做深呼吸,好片刻才开口:「你该回到床上好好睡觉。」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她的双手抚揉着他仍然紧绷的后背。「你需要一杯牛奶,可以帮助你入眠。」      他有事情瞒着她,但是她不想逼他,当前最需要的是先让他的情绪缓和下来。      「我想这个时候,一杯威士忌会更适合我。」他戏龙的说道,口吻却是极度疲惫的。      「没问题,但是有个条件,你得回到床上陪我。」她抬起微笑的眼阵,踮起脚尖亲吻他。      他没有拒绝,低头回吻了她片刻,她喘着气推开他,纤指滑过他挺直的鼻梁,低笑着説:「到床上等着,你的威士忌很快就送上来。」      十分钟后,当孟颖臻端着加了半杯冰块的威士忌进房间时,艾德格坐在床边,指间又点上了另一根菸,脸庞低垂着,半长微鬈的发垂落下来,掩盖他此刻的神情。      她在他身俩空位坐下,将那杯威士忌端给他,学着酒保的口吻说:「先生,你的酒来了。」      他撇过沉郁的俊脸,扯了扯嘴角,用夹着菸的那一手接过酒,另一手抚上她镲着甜笑的脸蛋。      他的眼神充盈了阴霾,隐约可见绝望与愤怒,她心疼的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他没有抗拒,反将脸颊贴近她的手心,缓缓闭上双眼。      「告诉我,艾德格。」她轻柔的开口,不舍的看着他眼睛下方的青色暗影。      「前阵子我取得了黎湛存放在瑞士银行保险库里的重要文件。」他没有睁开眼,低沉的说道,嗓音仿佛被什么碾碎过,沙哑得接近破碎。      她静静听着,不回应也不发问,沉默等待。      「里头有一份亲子监定书,能够证明我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他说。      孟颖臻震惊得倒抽一口气,抚着他削瘦脸颊的手心抽动一大下。      他的手心覆压住她的手背,疲倦的脸庞枕着她的手心。      「那份亲子监定书是我父亲委托私人医疗机构做的,是他亲手交给黎湛。」艾德格牵动嘴角,似笑非笑,酸涩的双眸依然紧闭。      「我跟我父亲的亲子关系不成立,跟我二伯的亲子监定报告却是高达百分九十九点九。」      「噢不,艾德格……」她的嗓音在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老天,这意味着什么?黎湛策划的那场意外,也许并非偶然,更甚者,极有可能是黎士哲在背后授意。      「今天早上我跟我母亲通过电话,我追问她关于艾德格的身世,她全都告诉我了。」      他继续往下说:「当年她先爱上我二伯,跟我二伯有过一段感情纠葛,最后却碍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嫁给我父亲,然而当时她己经怀了我,我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上了我的父亲。」      孟颖臻红着眼眶聆听。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与聆听,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      「得不到我二伯的爱,我母亲开始恨起他,她的恨意转嫁到我身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特别疼爱艾蒙,从来不愿与我亲近疑惑。多年的婚姻生活,她己经放弃我二伯,完全接受了我父亲,然而我二伯早就怀疑我是他的孩子,只是他始终没有出声。」      他沉默了数秒,才又继续说:「因为我二伯对我的过度信赖以及支持,我父亲开始起了疑心,他逼问我母亲,我母亲以为我父亲爱她,会愿意包容她犯下的错误,所以她选择向我父亲吐露实话。」      「但是她错了。黎家的男人可以接受任何失败,因为他们从不畏惧挑战与困难,他们唯一不能接受,无法原谅的,就是他们的女人背叛了自己。就是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决定与我母亲分居。」      「他不可能把愤怒转移到你身上。」她自欺欺人的安慰着他,或许也是安慰自己,事情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糟。      艾德格睁开了双眼,美丽的瞳眸被血丝覆盖,她在他眸心深处见到了最深沉的绝望。      「不,他恨我。他认为我的存在是对他的一大耻辱,我的优秀全都遗传自我二伯,并不是他,他恨透了这个事实。」      「不,不会的……就算是这样,他也没道理那样做……」心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为他哽咽落泪。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的语气近乎淡滇,脸上却覆着深沉的痛。「上个礼拜我专程回纽约一趟,为的就是向他当面证实我的臆测。」      「是他亲口承认这一切?」孟颖臻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是以黎湛的身分主动提起这些事,他当然没有理由否认。他不希望我成为继承人,他想除掉我,扶持他自己的儿子艾蒙取代我。」      她心疼的看着他,他的眼神毫无感情的直视前方,口气值硬而冰冷。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居然比不上我的事实,更不能接受这二十几年来,居然帮着别人培养继承人。他恨我,恨我为何如此优秀,恨我的存在。」      「我的天啊,艾德格……」泪水溃堤,她再也无法忍受,万分心疼的抱住他。      「他恨我,他希望我消失,他的想法跟艾蒙一样,是他支持艾蒙的计画,让他除掉我,他跟艾蒙一样,都希望我彻底从世上消失。」      绚丽的浮华背后,躲藏着一颗颗充满算计又丑陋的心,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了继承权,即使是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也能抛弃。      上流社会的世界,如同玻璃那般美丽,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是空的,这是一个没有真实感情的虚伪国度。      艾德格闭上眼,一截的烟灰落在手背上,烫红了肌肤,可他仿佛没了知觉,只是握紧了手心里那杯冰凉的威士忌。      她抱住他的头颅,让他枕在她颈间,纤手抚摸着他柔韧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希冀这样做便能抚去一些伤痛。      一阵潮湿染透了她丝袍的襟口,枕在她颈弯里的黑色头颅轻轻颤动着,他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己经洒出一半,她从他手里接过。      他空出来的双手,转而紧紧抱住她的腰背,紧紧地依附着她。这一刻,他是脆弱的。      他的世界正在下雨,雨水从他眼底涌出来,浸湿了她。      他没有哭,她替他哭泣,替他哽咽。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改变不了他是黎家人的事实。他是艾德格,他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他勇敢,睿智,自负得很狂傲,他是不会被击倒的王者。      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需要被安慰的男人。      「艾德格,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有我的支持,我会一直陪着你。」她哽咽的说着。      「我爱你,你知道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爱你。」      他的回应是将她抱得更紧,灼热的呼吸喷洒过她颈部的肌肤,她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湿痕,他紧绷的颜抖。      她抚着他偎直的背脊,毫不厌倦的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他在她怀里逐渐放松下来,然后将脸枕在她的大腿上,阖着双眼,嘴唇紧闭。      她垂眸凝视着他,用手指抚去他脸上的湿意,低下头亲吻他的眼角,还有他眉心间深刻的摺痕。      「抱歉,我不该让你看见我的软弱。」她以为他己经入睡,但他没有,他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当所有最信任的亲人,都希望他从世上消失,他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你还有我。」她坚定的说,然后吻去从他眼角渗出的那颗泪。「艾德格,你听好了,你还有我。你不软弱,你只是需要休息,需要一个安全的空间好好静一静。」      「洁丝,我爱你。」他睁开眼,瞳面倒映出她放大的容颜,她的眼神好美,柔软却也坚硬,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憾动她的决心。      「我也爱你。」她微笑,凑近他的唇,无比温柔的覆住。      当他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她错过了,没能陪在他身边,但是当他最绝望的时候,她会守护着他,成为他的后盾。      她一直为自己而战,从来就不是需要别人呵护的柔弱小花,而现在,她想为他而战,成为他疲惫时的依靠。      「睡吧,你需要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她伸手拂去覆盖在他眼上的发丝,来回抚触着他的额心和脸颊。      艾德格闭上眼,内心激动得无法言语。      她是这么的坚毅勇敢,她包容了他这一刻的软弱,连他自己都觉得耻辱的软弱。      他全心信任的亲人在背后策划怎么毀了他,改变他与黎湛命运的那场意外,没人会为黎之浚的消失感到忧伤难过,就连亲属也巳逐渐淡忘他的存在。      只有她,依然记得他,记得比谁都深刻。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认出灵魂被困在黎湛肉体中的他,如果他没有不顾一切,也许他现在己经失去了继续伪装自己,只为了活下去的意志。      他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然而迎接他的不再是绝望的黑暗,而是温暖的平静。      枕在她的腿上,他放纵自己沉沉睡去,睡得像个初生婴孩那般的深,毫无戒心与恐惧,内心深处的愤怒与怨气,随着呼吸缓缓吐尽。      「艾德格,我爱你。你不孤单,你还有我。」      即便意识陷入模糊状态,他仍能清晰听见她的安抚,她甜美的嗓音宛若天使吟咏,抚去了他的痛苦,为他带来了全新的光明与希望。            两年后——      艾德格将车开进不算热闹的市集里,两旁的风景不是山便是蓊郁树林,走在路上的大多是肤色黝黑的印地安人,但大多穿着都市人的装扮,仅有少部分年迈的老者穿着传统服饰。      将车停进一处空旷的草地,他关掉引擎,望向副驾驶座上歪着头熟睡的人儿,他笑着凝视她不安稳的睡容,温柔的眼神填满了宠溺。      他贪看了她沉静迷人的睡相好片刻,才伸出手用拿心抚住她的脸颊,像火炬一般的温暖渗透肌肤,唤醒了睡美人。      她睁开眼,看见他低下头啄吻她的唇,低沉的嗓音轻轻提醒着:「宝贝,我们到了。」      她回吻他一记,坐直身子的同时伸了个懶腰,然后张望着窗外的风景,惊呼着:「这里好美。」      「是啊,确实很美。」他喃喃的说,琥珀色眼瞳却眯成两道冰冷的狹缝。      她转回视线凝望他,将手心塞进他的指拿内,目光无比坚定的轻柔微笑。两年的时光变化极大,众人眼中的黎湛不仅成功提升亚洲市场,更用着令所有人惊叹的优异能力,接手了艾德格的工作与职务。      他的继承人地位己经被确立,另外三个堂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能力在艾德格之上,对付敌人的手段甚至更冷更狼。      那些存着看好戏心态的旁观者,现在对他充满了顾忌之心,全然不敢小他的坚强近乎残酷。      孟颖臻很不舍,甚至劝过他放宑争夺继承权,但他说,放弃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伪装成黎湛的身分,并且成为继承人,这才是对他父亲最好的报复。      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黎湛被困在黎之浚残破的肉体里,受着他应得的惩戒。      而他穷尽一切想除掉的哥哥,艾德格,被迫困在他的身体里,必须伪装成他度过未来的每一天。      「在那里。」艾德格指着在市集最角落,一间不起眼而且外观老旧的红砖屋。      孟颖臻的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与他大掌交握住的那一手跟着收紧。      两年的时光也许不算久,但是她的爱使他走出伤痛,他不再刻意避谈那年的意外,甚至还能用戏诸的态度谈起。      然而面对交换灵魂这件玄奧的事,他们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晓得能透过什么力量或媒介查清楚前后因果。      唯一的线索只有那条绿宝石项链。当艾德格反覆思索发生的当下情景,他始终记得那道绽放自宝石的绿光,直觉告诉他,他与艾蒙的灵魂之所以会在关键时刻交换,绝对与这条来自印地安人的绿宝石项链有关。      于是他们安排了一个长假,特地绕来位在佛罗里达州的塞米诺尔部落。      两人走向那间红砖小屋,木框玻璃门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两侧橱窗内摆设着各种带有浓浓印地安风格的工艺品。      前廊的檐上悬吊着一串兽骨,旁边則挂着一块漂流木刨制的木板,上面刻着他们看不懂的某些文字符号。      艾德格看了她一眼,然后握紧她的手走上前廊,推开玻璃门进入屋内。屋内的光线明显不足,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勉强提供照明。      孟颖臻四下张望,发现这应该是一间专门贩售印地安工艺品与骨董的商店。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为你们服务的吗?」一名身形健美的印地安女孩走过来。      艾德格认得她,她是那个老人的孙女。他从黑色夹克的口袋里掏出绿宝石项链,宝石闪烁着幽冷的绿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显眼。      女孩愣了一下,十分讶异的看着项链。「那条顼链……怎么会在你那儿?」      「是你爷爷卖给我的。你爷爷人呢?我可以见他吗?」他沉着的说道。      孟颖臻发觉女孩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安,而且这份不安的起源来自于艾德格,女孩脸上热情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戒防与惧意。      她说了几句印地安话,然后转身消失在一道门后方,不一会儿,里头传来一阵交谈声,女孩跟一名老人的交谈声。      孟颖臻挪近艾德格的身侧,挽住他的手臂,柔软的手心来回抚摸着他紧绷的肌肉。      片刻过后,女孩重新出现在在那扇门后,她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眯着双眼,瞳孔是奇异的灰白色,毫无焦距的直视前方,他是个瞎子,古怪的是,他似乎有所感应,目光始终朝着他们所站之处。      女孩推着老人靠近他们,艾德格顺势屈起一边的膝盖蹲下身,好让老人可以更清楚的听见他。      「先生,请问你还记得……」      老人蓦然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精准无误的握住艾德格的手腕骨,黝黑老迈的脸庞微微仰起,眉头深锁之后又缓缓松开。      艾德格不动声色的等待着,老人的孙女则是有些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孟颖臻心中忐忑,只能将手心搭在艾德格一侧的肩膀,确认他安然无恙的在她身旁。      「他终究还是做了。」老人提起沙哑的嗓音说道。      「先生?!」艾德格眯起眼,不解他的意思。      「你不再是你,他不再是他,一切都改变了,对吧?」老人问,握住他手腕的弯曲指节开始往上摸索,抚上手心里的绿宝石项链。      艾德格脸部肌肉抽紧,目光锐利地锁定着老人。「告诉我,这条项链究竟有什么作用?」      「项链没有作用,是这颗宝石。」老人微笑说道,指尖敲着绿宝石灰灰雾雾的表面。「这是一颗很神奇的石头,它能够分辨善与恶,通常它会选择跟着心怀恶念的人,心怀恶念的人也很容易就被它迷惑。」      「我不懂,为什么?」艾德格双眼充通了迷惑。      老人笑着说:「因为它拥有修正的力量,但是那份力量很强大,而且没人知道后果是什么。」      「你知道这颗石头不寻常,为什么还要卖给我弟弟?」      「不是我,是石头选择了它,因为它感应到他的恶念。」老人口吻神秘的说道。「它知道他即将进行的事情,读出了他心中的邪恶,所以它想跟着他。」      孟颖臻听着,身上每一根寒毛缓缓竖立起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刚才那个女孩在看见绿宝石项链后,会露出无比恐惧的神情。      假如老人所言不假,这颗宝石简直像是拥有自主意志的魔石,有着凡人无法窥知的可怕魔力。      「你早就知道我跟我弟弟会发生什么事?」艾德格皱起眉头,目光冷峻地瞪着老人。      「不,我不知道。」老人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人知道使用它的下场会是什么。我曾经替告过你弟弟,不要轻易对它许愿,因为它许的愿望绝对会成真,但是,是以它的方式成真,而不是一般人所想的美梦成真。」      老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收回来,两手合握放在铺着毛毯的腿上。      「许愿,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愿望成真的同时,往往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艾德格烦躁的说:「我还是不懂……」      「没人会懂,大自然的力量本来就是无人能够预料。」老人打断他的发问。      「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颗许愿之石,它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谁也不能左右它,它拥有我们无法揉纵的力量。」      「我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吗?」他语气沉重的问。      「你想改变吗?」老人反问。「它给了你看清世界的机会,让你有了不一样的选择,你还想改变吗?」      艾德格愣住,尚来不及反应,老人己经用印地安话命令孙女推他进去。      「慢着!」他站起身追过去,女孩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轮椅转过来,让老人面向他。      「我想这条项链应该物归原主。」他将绿宝石项链递到老人手边。      老人抬起弯曲的手指,没有接过,反将他的手推回,然后淡淡的说:「它从来就没有主人,它是自由的,只属于它自己。」      「它太危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艾德格说。      「你可以选择对它许愿,也可以不要。当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毫无作用,就跟一块平凡的石头没什么两样。留下它或是丢掉它,都由你决定。」语罢,老人抬起手轻轻挥动,女孩用着充满恐惧的眼神望了艾德格的项链一眼,随即推动轮椅再度消失在门后。      艾德格低下头,望着手心里冰凉的绿宝石,眼神倒映着幽冷的绿光,俊美的脸庞若有所思。      他想改变吗?      假使他向绿宝石许下愿望,将灵魂交换回来,他与黎湛的命运又会产生什么变化?      黎湛恢复行为能力之后,他又会做出什么事?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一切,又该怎么算?但是他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做回他自己,不必再伪装成他最痛恨的人——      「艾德格?」      身后传来一声柔唤,纷乱的思绪猛然凝结,他转过身,迎上一双充满柔情密意的美丽大眼。      在那之中,他看见不含一丝杂逋,最单纯明亮的信任,以及深浓的爱意。      这一瞬间,一道尖锐的白光闪过脑海,他恍然明白了一切。      「你还好吗?」孟颖臻走向他,伸手握住他的。      他恍若梦醒,突然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强而有力的亲吻她。      她茫然的承受他热情的深吻,陷入缺氧式的头晕目眩。      「陪我去一个地方。」眩晕间,她听见他低沉的说道。      「好。」她点头,将脸贴上他的胸口。「只要你开口,无论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            天空是无限的蓝,明澈如海的蓝,转过身是一片森绿包围了整个世界,孟颖臻惊叹不己的环顾四周。      艾德格走在她的前头,一步步往前,然后停在峭壁最突出之处,只要再往前一小步,就会跌出这个世界。      「艾德格,小心。」她心惊肉颤的扬嗓提醒。      他宽阔的背部抽直,黑色布料下的肌肉紧绷责起,碰着衣领的半长发被一阵风打乱。      「那一天,我就站在这里,毫不设防的背对着最想除掉我的敌人。」沙哑的嗓音响起,扯痛了她的心。「我从没想过,那个跟我关系最亲密的家人,原来内心对我充满了憎恨。」      他摊开拿心,望着镀上一层幽光的绿宝石,垂掩的双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更没想过,那个从小崇拜他、尊敬他,视他为榜样的艾蒙,竟然下得了手。      「艾德格,我知道你痛恨现状,你不喜欢被困在艾蒙的身体里。」孟颖臻凝视着他沉重的背影,她明白他的压抑,也心疼他。如果可以,她认为他们能够赌一赌。      即使他与艾蒙将灵魂交换回来之后,后果将会变得非常混乱,她与他之间会充满许多变数,也许她必须跟黎湛离婚才能重新跟他在一起。      又或者,当他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成功脱离植物人的状态,并且重新振作起来后,他又会成为那个遥不可及的艾德格,她配不上他的那个艾德运……      噢,停止!她不能这么自私,只思考到自己的问题,他才是受苦的人,他的人生被搞得天翻地覆,必须寄居在别人的躺体里活着。      不管后果如何,他想将一切恢复原状都是情有可原。      孟颖臻深呼吸,缓缓将气吐出,然后坚定的说:「艾德格你听着,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百分百支持你,就算你想许愿,将身体换回来,我也会……」      一道绿光被抛向天空,攫住了她的视钱,她一震,整个人呆愣住,所有思绪仿佛也在那瞬间被抽离,甚至丧失了语言能力。      艾德格将绿宝石项链扔进了山坑,当他抬起手臂时,那姿态如此流畅,体落得像个投手,没有半点犹豫的掷出。      「不,不!你在做什么?!」她低嚷,膝盖却发软颤抖,抬也抬不动。      「一切都己经在那个瞬间被改变,我不可能再成为原来的艾德格。」他说。      「洁丝,我从来没想过能够拥有你,因为我的命运改变,因为我变成了别人,我跟你的命运才能交会在一起。」他是为了她选择放弃那个可能性。      泪水涌出眼底,孟颖臻抬起发抖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他。      「我不想放开你,我不能。」他的口气如此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决心。      「如果只为了睹一个可能性,后果却是必须失去你,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可能。」      「艾德格……你这个笨蛋!」她伸出双手,从身后抱住他。      他一颤,昔日的恐惧感依然还在,然而仅止于一秒钟的时间,他看着环在腹部的那双纤细手臂,那是一双永远不会背叛他、伤害他的双手。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蓝天,同样的视野,相同的背对姿势,但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愿意牺牲所有,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      即使他的灵魂被装在另一个躯壳里,她依然爱着他。所有的人都认不出他,她依然认得。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暖暖揉搓着,然后他抬眸迎向蔚蓝的天际,灵魂深处的黑暗被照耀于身的阳光涤净。      她的脸颊平贴着他放松下来的背肌,眷恋地轻轻摩挲,泪水浸湿了布料,渗进他的肌肤。      「你不应该为了我,放弃将一切恢复正常的可能。」她说谎,其实她很害怕,怕他会就此离开她,或者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也说不定。      「我爱你,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他转过身,大掌捧住她沾满泪水的脸,用无数个温柔的吻,为她拭去泪水。      「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她感动得想大哭,却只是闭上眼,承接他每一个甜蜜的吻。      「我知道,所以我永远不会放开你。我发誓,永远。」      他将她锁进强壮的怀抱里,两人站在峭壁上方,头顶沐着金灿灿的阳光,以最缠绵的吻起誓。      她抬起又哭又笑的脸蛋,伸长双手勾紧他的颈部,然后绽开一抹令他心脏紧缩的美丽笑靥,甜如蜜的回吻他。他终于明白,这是上帝给他最好的安排。      身为艾德格,为了野心他不能爱她,如果想贪心的拥有两者,代价是一辈子不能当回自己,他必须一辈子伪装成黎湛,用着他最痛恨的人的身体活下去。      这就是能够拥有她的代价,而他心甘情愿承受这些。      曾经,他在这里历经死亡,如今,他在这个女人的爱里重生。      无论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他都有她陪伴。      只要有她陪伴身旁,他不再畏惧,不再困惑,一切都会很好,他不会一直很好,守护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全书完——         【后记 乔宁】      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参与这次的〈帝国继承者〉主题书,也非常开心能在后记中跟亲爱的大家见面喔!      首先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因为有你们,我才能继续带给大家更多不一样的故事。      再来也要特别感谢庆光老师,老师的画技高超入神,完美打造出我心目中的王子,真的是非常感谢老师啊!      大家看到这么俊美的黎之浚(或者该说是黎湛),应该都晕头转向外加脸红红了吧?(笑)因为我自己就是呢!      这次的故事可能比较黑暗,也比较复杂一点,希望没吓跑大家啊!(伸手拉住大家的衣角)      当初确定主题之后,其实当下的灵感是另一个故事,没这么黑暗,主轴也比较简单,而且也向编辑透露了大概走向,结果睡了一场觉之后,新的灵感就霸道的推翻了先前的。      嘿嘿,编辑看完之后应该会一头雾水,怎么跟先前提的都不一样。(汗)      一开始大家可能会以为,这是个关于重生的故事,但其实不是,这是一个交换灵魂的故事。      男主角因为与弟弟交换了灵魂,失去了原有的一切,但是也因为这样,才能放下原有身分的包袱,不必再压抑自己,能够光明正大的爱女主角——吸引我创作出这个故事的动力,便是来自于这份灵感。      男人在面对爱情时的压抑与深情,是近来比较吸引我创作的灵感来源,不晓得大家看完这个故事之后,也有感觉到吗?      豪门间的斗争最是残酷,往往连亲情都可以犠牲。      黎之浚遭受亲人最深的背叛,从高高在上的王子宝座跌落下来,被迫必须成为他最恨的人,但是因为孟颖臻,他决心振作,并且伪装自己,一步步接近她,让她爱上这个崭新的自已。      创作时,光是想着这样的大纲,便让我感触良深,下笔时也非常投入于揣摩男主角的痛苦,以及女主角内心的挣扎,不晓得有没有成功将这份感觉,透过故事传达给大家?      童话故事里,往往最后的结局,是王子与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现实生活中真能如此吗?      有监于这样的想法,因此故事的最后,我安排让黎之浚亲手放弃了导正一切的机会,否则按照他的个性,他应该会愿意冒这个险,试着让一切恢复原貌。      童话故事中,往往没有人被犠牲,便能拥有圆满的结局,美好得太过虚幻;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必然有人必须付出,或者犠牲,才能得到最后的幸福。      愿意犠牲付出的爱情,才是最真实的爱。这就是我透过故事想传达给大家的想法。      王子的伪装,全是为了得到他最渴望的爱情——这应该就是贯穿这个故事的主轴。      呼,这次的故事真的比较沉重一些,希望能带给大家一段深刻铭心的爱情,不晓得大家看完之后有感受到吗?私心期望大家都有感受到。(笑)      接下来会转变一下,创作轻松诙谐一点的浪漫故事,希望大家继续给予支持喔!      那么我们下次见了!(飞吻)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